不必他說,沈姝雲就知道門口吊人的事是他做的。
昨日被調戲的羞憤,多虧他的大義之舉,此刻煙消雲散,滿心的痛快。
書已曬好,拂雪瞥見小郎君的眼神,識相的去廚房端茶果去了,給二人騰空。
院裡只剩二人,沈姝雲才放下淑女做派,走到他跟前去,“你這是怎麼了,忙活一晚上,累著了?”
景延閉緊嘴巴不敢說。
教訓那兩個東西不費事,他只是久違的想了很多。
比如,他死裡逃生之後,便一直依賴她,跟那兩個為了報恩選擇留在她身邊的人,沒什麼兩樣。
比如,他一無所有,連唯一引以為傲的殺人於無形,也因忌憚後果而不敢施展,如此束手束腳下去,他能有什麼前途,又能給些她什麼。
他開始懼怕那些夢。
無論是與她一起前行在茫茫的大雪中,還是對她做出那些出格的事,都像某種預兆,提醒他,沉迷於當下的安穩容易,可當未來生變,他不能沒有應變的能力。
他想保護她。
想成為她心裡與眾不同的人。
所以,他該做些什麼。
“阿姐,我想出去一趟。”他說出了口,為了安撫她,輕輕抓住了她的手。
沈姝雲早已習慣他的觸碰,聽他要走,不安的回握住他的手心,緊張地問,“你要去哪裡?是要去辦什麼事嗎?”
腦海裡滿是拂雪說過的那些,死士重操舊業、殺人放火一類的話,心慌的不行。
他低下頭,微笑答她,“我想著邱山這兩天該到虞陽了,你也知道,他不善與人交談,我總得去替他打點一下住宿,不好讓你為這點小事再跑一趟。”
聞言,沈姝雲安下心來,“原來是為這事,那你去吧,早些安排妥當,早些回來。”
“好。”他松開了她的手。
手心一空,沈姝雲總覺得心裡不對味,趁他沒轉身,伸出雙手去,輕輕抱住了他。
只抱一下就松開了,不好意思的背起手來,揚起微紅的面頰,“謝你料理了沈祿,解了我心頭的一口惡氣。”
看著她溫柔的面容,景延很想告訴她,他本想殺了那個混賬,卻沒能下手。
“阿姐,等我回來。”
少年沒有追問那個淺淺的抱,卻在心裡記下,待到歸來,向她討個更深更親密無間的擁抱。
“嗯。”沈姝雲目送他遠去,心裡的甜卻越久越濃。
溫暖的風吹過,早春花已開。
月落日升,黃昏過後,定遠侯府靜得落針可聞,除了巡邏在府中的侍衛,半個人影都不見。
抄檢侯府一事後,宇文曜與裴香君成婚,王府侯府成了實打實的親家,共榮共辱,宇文錚不得不與南州斷了聯系,徹底倒向忠勤王府。
宇文曜的三個親衛只剩下一個蕭徹,宇文錚擔心蕭徹為其餘二人的死心生芥蒂,便將人調來自己身邊,讓信得過的侍衛盯著,自己閑時還能再調教他一番,叫他只記得“忠心”二字。
整個侯府像無底的深淵,源源不斷的吸食著鮮活的生命,將它們變成行屍走肉。
蕭徹也是其中之一。
他不如周奉踏實,不如景延強悍,唯一的優點就是心眼兒多,知道審時度勢,才躲過了“平昌王的信物”一劫。
可活下來,似乎也不是什麼幸事。
本以為其他兩個人死了,他作為世子身邊僅剩的親衛,會成為心腹,得到重用,沒想到等待他的是侯爺的監視和更加嚴苛的責打。
夜裡躲在房中得一時清靜,看外頭伸手不見五指的夜,他只想一頭栽進去,早死早超生,結束這無望的人生。
煎熬的寂靜中,忽而有道腳步聲憑空出現在他床前,驚得他從床上坐起。
拔刀刺過去,被黑暗中的人執劍擋下,劍刃與刀刃錯開,一交手便知是熟人。
“是你?你不是死了嗎?”
“我死前受了多少苦痛,都是拜侯府所賜,死也不能瞑目,便做厲鬼來報複。”
“你能做什麼,活著也不過是供人驅使的傀儡,即便死了,也討不得他的命去。”蕭徹冷哼一聲,話中所指,是景延,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