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林中逢君
盛夏,白水莊後的山林茂密蔥鬱,樹冠頂飛過白鷺,碎石間流淌清泉。
蒼老的古樹下,少女著一襲青綠衣裙,蹲在蜿蜒橫亙的樹根旁,用小鏟子採下附生在青苔上的草藥。
林間蟲鳴鳥啼聲此起彼伏,沈姝雲兩耳不聞,將草藥和鏟子一起放進竹簍,仰頭透過樹葉的間隙看天頂的太陽已偏西,便知到了該返程的時候。
此時,山中水汽已消,自半山腰望下去,滿眼蔥綠生機,一片空靈悠遠之景。
沈姝雲背上竹簍,小心踱步。
一個時辰後,她走出密林,在平整空曠的田間看到了急的在田埂上踱步的絮娘。
十八歲的絮娘已抽高身形,生的標緻又豐滿,烏黑的發際間簪著兩朵紫紅色絹花,隨著她跑來,花瓣在發間一顫一顫。
“我的姑娘啊,這山就那麼好?你三天兩頭往裡去,先前被蚊蟲咬了一身包,癢的睡不著,這麼快就忘了?”
絮娘跑來她跟前,拉著少女纖細的手腕,擔憂的觀察她身上有無刮蹭受傷。
沈姝雲笑笑,把腰間掛著的一圈香囊指給她看,“我制了兩副驅蟲驅蛇的藥包,放進香囊隨身帶著,蛇蟲鼠蟻便不會近我的身。”
絮娘看她身上真沒多什麼印子,才放心。
兩人同行,走在田埂上,絮娘低頭看自家姑娘,身子纖細不說,這都十二歲了,胸口還沒什麼變化,更不見她身上來紅。
她小聲提醒:“姑娘如今制藥配藥的本事見長,也該對自己的身子上上心。”
“我聽那些婆子說,城裡大戶人家的姑娘,十二三歲便要議親。老爺在京裡做官,哪怕不為姑娘,只為他自己的前程,也定會給姑娘選個如意郎君,咱們還是早早準備著好。”
“姑娘,你雖喜歡這山呀水呀的,可終究不是莊裡的農丫頭,如今長大了,與其每日撚針採藥,不如去跟張媽媽學學家裡的規矩,日後回了沈家才不會被老爺夫人看輕……”
絮孃的聲音越來越輕。
沈姝雲聽出她語氣中的感傷,伸手去牽住她的手。
“張媽媽又到你跟前唸叨了?”
“我可不是聽了那老貨的攛掇才來哄姑娘聽話,只是……”絮娘啜泣一聲,偏過臉去,“都怪我爹孃,非要讓我嫁人,姑娘你也是,說什麼都不肯留下我。”
沈姝雲微笑,“阿兄是個好人,你也是真心喜歡他,你們成婚,我自然一百個願意。”
語氣一頓,又道:“與人為奴為婢有什麼好,這些年你也攢了些體己,阿兄勤奮又能擔得起事,你們夫妻同心,都是自由身,不必看人臉色,往後日子好著呢。”
“可我捨不得姑娘。”
絮娘說著,兩眼沁出淚來。
沈姝雲抿唇,仰起頭來,雪白的小臉嫩的像春日裡將開未開的花苞。
“我又不是明天就走,咱們都在一處,你想我,便像阿兄一樣,隨便找個由頭進莊院來見我就是了。”
“姑娘身邊不能沒有可信的人啊,你是沒看見,那張媽媽一聽說我要走,樂的跟什麼似的,她就等著姑娘孤身一人,好拿捏你,算計你的體己錢呢。”
說起張媽媽的黑心眼,絮娘眼眶的淚生生憋了回去,心頭又升起一股無名火。
沈姝雲看她變臉跟變天似的,一會兒一個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放心好了,我只留了些碎銀子傍身,剩下的錢,張媽媽就是把臥房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到一丁點。”
這六年裡,每年收來的鋪子租金,賣山珍草藥的錢和她閑時做繡品賣的錢,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兩千多兩。
她早把這筆錢存進了朔州最大的錢莊。
聽罷,絮娘越發覺得自己跟不上姑娘的頭腦,哪怕跟著姑娘認了六年的字,還是半本書都看不進去,總是庸人自擾。
“我們絮娘心真好,自己都要嫁人了,還在操心我的事,真不知道阿兄是哪世修來的福份,能娶到絮娘這麼好的姑娘。”
“姑娘~你莫不是跟那木頭學壞了,說這些話來哄我。”
饒是絮娘這般潑辣的女子,成了待嫁新娘,也會多幾分嬌柔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