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緊地盯著瑤光,眼眶驟然就紅了,像是要從妻子這裡尋求安慰,又像是希望妻子出言譴責他,甚至破口大罵他一頓,才能讓他心裡好受些。
瑤光輕輕嘆了口氣,白嫩的柔荑輕柔地捧住景陽的臉頰,不顧他臉上的風塵,溫柔地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濕漉漉的吻。
落在額頭的吻,會讓被吻的人覺得自己受到了珍重。
果然,景陽的情緒慢慢穩定了下來。
這時瑤光才循循善誘地問:“八郎,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景陽又沉默了許久,才長開嘴,慢慢訴說了起來。
【卻原來,聖人雖然不知道太子要謀反,但對宮中禁衛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員調動還是起了疑心。
於是,安排出行的護衛人員時,就暗中從京畿大營裡調來了一千人,守衛在行宮周圍。
太子的準備算不上十分充分,打的就是聖人的措手不及,自然暗中拉攏了聖人貼身的幾個人。
聖人自認勝券在握,卻也在奔逃時十分狼狽,一不小心就掉進了前些日子大家狩獵時設下的陷阱裡。
好巧不巧的,那陷阱已經在前一天夜裡困住了一頭老虎。
那老虎雖然是行宮的官員訓練好,特意在貴人們狩獵時放出來助興的,卻耐不住後腿在陷阱裡受了傷,又餓了不止一夜。猛然掉下一個活物來,自然惹得老虎躁動不安。
太子派出來追捕聖人的人被保護聖人的人阻攔住了,巧的是兩波人都沒看見聖人掉下了陷阱。雙方且戰且退,很快就偏離了方向。
從另一個方向追出來的景陽卻看見了,也聽見了老虎的嘶吼聲。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把聖人救出來,那畢竟是他親爹。他只是想助太子上位,讓聖人做個無權的太上皇。
可是,就在他要帶著人上前的時候,忽然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想到早逝的母親,想到被迫與親生兒子咫尺天涯的養母,腳步就遲疑住了。
因為他不敢保證,如果聖人不死,太子究竟能不能穩贏。
聖人的一條命,和他背後的許許多多條,其實並不難選。他只是糾結了片刻,便對跟著的人說:“他們到那邊去了,咱們快追。”
那些人或許看見聖人掉下陷阱了,也或許沒看見,卻沒有一個傻乎乎地在這時候顯擺自己眼神好。
跟隨景陽離去的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就都變成了同謀,秘密就永遠成了秘密。】
這些事情,景陽是一口氣說完的,彷彿只要中間斷了一下,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瑤光輕輕抱住了他,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八郎,你沒有錯,你保護了自己身邊所有人。”
極具安撫性的聲音在耳邊縈繞,景陽的精神慢慢放鬆,直到徹底鬆懈,一下子就睡了過去。
瑤光只覺肩上一沉,就知道景陽已經昏睡過去了。她並沒有立刻挪動對方,而是又拍著他的背安撫了許久,直到他徹底睡死了,才輕輕把他放在床上,下床替他脫了鞋。
這一覺,直到第二天中午。
宮裡宣旨的太監一大早就來了,是一直在太子身邊伺候的章拱。章拱身上,已經穿上了大內副總管才能配穿的圓領葵花衫,腰帶上還繡著金荔枝,好不春風得意。
原本瑤光是要把景陽叫醒的,但章拱來之前明顯是得了示意,趕緊攔住了瑤光,說是王爺累了,他多等等無妨的。
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雖然章拱表現得十分謙卑熱絡,但瑤光又豈敢怠慢他?再三要去叫景陽,都被章拱堅決攔住了。
瑤光見他不似作假,只好吩咐人準備了酒席,命王喜和張五都去陪著,讓三人在前院捲棚裡吃酒。
事關王府的前程,便是王喜心裡對張五還有點小芥蒂,此時也都收斂了起來。兩人齊心協力,把章拱哄得眉開眼笑。
等到中午時分,景陽醒了,沐浴更衣領著全家到儀門處聽旨,卻是聖人病重,皇後讓幾位皇子從明日開始,輪流入宮侍疾。
景陽眉毛一挑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畢竟聖人死得不光彩,非但是因太子謀反,還被老虎咬得面目全非了。
為了皇室的臉面著想,只好勞煩他晚死幾天了。
“兒臣接旨。”
他心裡一時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五味雜陳地領著全家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