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會意,立刻擺了擺手,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
宮女太監們無聲行禮告退,文氏追問道:“不知姑奶奶方才所言何意?”
“娘娘啊,你是想得太少了!”長公主重重嘆了一聲,皺著眉說,“在你奉聖命分走皇後權柄時,樑子就已經結下了,豈能是服個軟就能化解的?”
文氏若有所思。
長公主見她聽進去了,再接再厲道:“再有就是,為何你才一進門,聖人就讓你管宮務?”
“不是為了讓我能更好地照顧太子嗎?”文氏裝做沒聽懂。
實際上,從一開始她就不這麼覺得。
從前沒有太子妃的時候,又有誰敢怠慢太子不成?
但聖人放權的時候是這樣說的,文氏自然也要這麼信。多年的教育讓她明白,太子妃可以聰明,卻不能太聰明。
長公主笑了起來,欣慰道:“這些年,娘娘把該學的東西學得極好。如此,你在宮中,老身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她的欣慰是真的,但戳破太子妃的偽裝也是真心的。
——你是我教出來的,我還不知你?那些糊弄外人的東西,在我面前就別拿出來了。
文氏訕訕一笑,赧然道:“叫姑姑見笑了。只是這深宮大院裡,到處都是耳朵,本宮不得不謹慎再謹慎。”
她自稱“本宮”,意在提醒長公主:我已經今非昔比了,從前你是長公主,我是受你舉薦,前程未定的待選秀女,需得仰你鼻息;但如今我已是儲妃,是未來的皇後,地位遠在你之上。
長公主神色一凜,卻在下一瞬就恢複了笑呵呵的姿態,點頭贊同道:“宮裡就是如此,娘娘謹慎些總是不會錯的。不過還有一點,娘娘需要謹記在心。”
說到這裡,她語氣一頓,再開口時空前嚴肅起來,“皇宮是聖人的皇宮,一切都要以聖人的心意為準,連皇後也不能例外。太子妃覺得,是討好皇後重要,還是順從聖心重要?”
文氏深吸了一口氣,起身拜道:“請姑奶奶教我。”
以前在王府學規矩時,長公主雖然親自教她禮儀,教她如何管家理事,卻從未給她普及過宮中各處的複雜關系。
那時候文氏前程未定,自然不會多想。
如今她已經成了太子妃,還摸到了宮權,就容不得她不多想了。
可無論怎麼想,基於現有的事實,她都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長公主之所以不和她說後宮是非,等的就是此刻,好用那些東西來拿捏她。
一念至此,芥蒂驟生。
好在她是多年養出來的城府,不管心念如何轉動,面上都不動聲色,求教之情誠懇極了。
見她如此,長公主滿意了,也不再賣關子,直言道:“皇後一直對甄妃心存不滿,甄妃之所以一直沒有封號,就是皇後出手壓著。
聖人雖然敬重皇後,沒因甄妃打中宮的臉,卻也因此心生不滿。他讓娘娘管家,本就是抱著制衡皇後的心思。若是娘娘主動向皇後求和,你覺得聖人會怎麼想?”
文氏瞳孔一縮,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今日之事,本就涉及甄妃。若她真的拿此事去求皇後,難保對方不趁機對付甄妃。
到那個時候,便是聖人知道皇後和甄妃的恩怨,她也難免落個“難堪大任”的印象。
很多事情是不能多想的,文氏的思維一經發散便不可收拾。
她甚至忍不住想:太子讓我去找皇後,料到會産生的後果了嗎?他是料不到呢,還是根本不在乎我這個太子妃?
又想到因聖人的緣故,太子和皇後雖是親生母子,彼此卻極為生疏。太子是否想拿她這個太子妃做投名狀,修複和母親的關系?
長公主看著她不斷變換的臉色,雖然不知道她腦補了些什麼,卻知道自己已經勸住了對方。
作為太子妃的教養者,她算是對方的半個娘,長公主府也算是文氏的半個孃家。
文氏自幼離家,和本家父母並不親近。且文家原本只是地方豪紳,舉家遷入京城之後,更是連原本的根基都丟了。
也就是說,太子妃最大的依仗,就是她這個長公主。
長公主推薦文氏,又不是為了做慈善的,付出多年自然要討些回報。
她提點文氏的那些都是真的,聖人是真的不希望太子妃和皇後同氣連枝。
但為聖人辦差的同時,也不妨礙她為自己謀些私利。
——皇後不能成為太子妃的的助力,太子妃才會一如今王地親近她這位養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