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一個九品而已,你這個長公主又何必來求我?九品,作為你的駙馬,這個品級未免太低了些。”馮重明似笑非笑,還在試探。
“父皇,那能一樣嗎?他是女兒的夫君,若傳出去他是靠著妻子才謀得了一樁差事,朝中那些文臣您是知道的,肚子裡總共就那麼三滴墨水,大半都拿去在背地裡罵人,給人穿小鞋——您要他日後怎麼在官場上混下去。”馮妙瑜就道。
“這還沒嫁出去,胳膊肘就已經開始往外拐了,”馮重明往椅子裡靠了靠,隨意打趣了句,又問道:“這樣上心,朕的貍娘這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馮妙瑜如實答了,馮重明和劉公公對視一眼,兩人均是一頭霧水,尤其是劉公公。那些畫像都是他挑選了送去長公主府的,他想了半天都不知道這個謝隨何許人也,像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突然就得了長公主歡心……這也不怪他們,畢竟當年謝隨才中了狀元,半隻腳還沒踏入官場呢,不記得很正常。
世上才華橫溢的少年郎君並不多,但至少盛京從來不缺這樣的人。
馮妙瑜只能瞅著馮重明臉色,小心道:“父皇不記得他,但他祖父您也許還有印象,他的祖父諱玄,曾官至禦史大夫。”
她說到謝玄,馮重明倒是慢慢想起來了。
當年一怒之下下令流放謝家,他其實後來想起來也有幾分後悔,尤其是接任謝玄那位新禦史大夫處處不及謝玄,不說書判上,就連皮相都沒謝玄看著順眼,只是狠話都說出去了,總不能收回來吧。
“是他呀。給個官職倒是小事,只是曾經謝家還不錯,但朕說句實話,如今的他配你,遠遠不夠。”馮重明道。
他是忌憚馮妙瑜和她背後的張家,沒有哪個君主會喜歡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覺,卻也沒想過把她嫁給寒門——門當戶對,落魄世家子,也就比寒門好那麼一點點。
“請父皇成全,”馮妙瑜叩首懇求,初夏午後的陽光還沒那麼刺眼,柔和明淨,她安靜地看著馮重明,想了想,才又慢慢道:“女兒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他。”
她和馮重明一起時都是互演一出父慈子孝的爛俗戲碼,但是唯有這次,這句話,她是真心的。
馮妙瑜都能想象出來張氏聽到這件事時嘲諷著上揚的嘴角,和那聲輕蔑至極的“蠢貨”。她期待的婚事註定得不到張氏的祝福,那只有父皇一個人的認可也是好的。
馮重明想了很久。除劉公公外的內侍全都下去了,直到赤霞染紅了樓下池水,兩人才大致商定好了,總之是先給謝隨一官半職,然後再下一道聖旨賜婚,至於婚禮怎麼辦,馮妙瑜是想一切從簡,若按宮裡禮儀一板一眼辦一場下來,她沒累死也得脫三層皮。
劉公公咧著嘴,嘴角笑意都快壓不住了。他又端了新茶和點心上來,為保險起見,他還特地吩咐廚房提前備了幾樣馮妙瑜愛吃的菜,以免到時候皇帝要留公主用晚膳。駙馬這事上他是沒多少功勞,但喜事嘛,他們這些近身服侍的人總能沾到點好處的。
馮重明道:“九品,朕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太低了點。六品如何?”
除了覺得個九品芝麻官配公主實在不妥,更多是他心裡那點愧疚,這是對當年謝家的補償。
“他才入仕,一無功績,二無蔭庇,品級若是太高,只怕底下的人心裡不服氣,”馮妙瑜立刻道:“女兒聽說這同樣是九品官,這官和官之間的差距可大著呢。父皇與其給他個六品官職,倒不如在九品裡給他挑個好去處,先歷練一番再說。”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馮重明哪還能不明白馮妙瑜心裡打什麼算盤,他道:“那就給他個校書郎做做吧,他是曾經的狀元郎出身,這個校書郎也當得。秘書省、集賢殿、司經局、弘文館、崇文館幾處都有校書郎之職,朕想想……就安排他去秘書省好了。”
如今秘書省監王大人是清流派名臣,當年還和謝玄以異姓兄弟相稱的,這樣的安排是再照顧他不過了。
“謝謝父皇。”
馮妙瑜笑的開心,她正打算再說兩句好話奉承一下父皇如何英明神武,不料一個內侍突然匆匆跑進來,一面跑,一面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馮重明眉頭跳動了一下,氣得劉公公一拂塵甩在那慌慌張張的內侍腦門上。
“沒眼色的東西,亂叫什麼,不知道皇上正和公主說話嗎,誰讓你進來的?”
那個內侍喘了口氣,滿頭大汗,道:“可是,這外頭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