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嗤笑一聲,彷彿對朱年景所言十分不屑。可她注視著朱年景臉上的漿水,又忽然蹲在朱年景面前,用手帕輕柔地擦幹淨朱年景臉上的粉屑和漿水。
暮色透過窗欞投在她側臉,將淩厲輪廓鍍成暖金,恍若慈悲的神佛垂眸,溫柔又令人心安。
可孩童的小手垂在身側,攥得如同石頭一般硬。他仍在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太子殿下,可願隨我回公主府上第二課?”
朱辭秋站起身,金釵流蘇在搖晃間發出清脆碰撞聲。
朱年景點了點頭。
守在門口的老太監佝僂著腰,見朱年景一直跟在朱辭秋身後,忽然忍不住出聲喊了句:“小殿下!”
朱年景匆匆回頭,眼中蓄滿了淚。
採朝擋住他的視線,關上了可以再見老太監一眼的大門。
帶著朱年景回到公主府時,送信的暗衛也回來了,他帶回一封顧霜昶寫給朱辭秋的信。將朱年景安排在聽雨堂暫住後,朱辭秋回到書房,拆開那封信。
信中只有一行字:世子已安頓好,遼東鐵騎為殿下後盾。
她開啟燭火罩子,將信放在火下燒盡,灰燼落在地上,被她用腳碾碎末入磚縫,卻留下一陣烏黑印記。
亥時。
朱辭秋坐在梳妝臺前,旁邊擺著喝完的藥碗,用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著黑發。
突然,烏玉勝從一旁的窗戶滑入房內,落在她身旁。他身上的血腥與火藥味兒混雜,將身上熟悉的草木清香完全蓋住。
他彎腰看向銅鏡中的朱辭秋,而朱辭秋正偏頭看著他,見他臉上血汙未幹,忽然放下木梳,抬手替他擦去汙漬。
動作繾綣溫柔,聲音卻平靜無波:“如何。”
烏玉勝一手抓住朱辭秋纖細的手腕,一手手中拿著一張宣紙,將其徑直擺在朱辭秋面前。
“行宮進不去。”
朱辭秋低頭看向帶著血漬的宣紙。
上面畫了行宮的大概位置與防守佈局,幾乎被人嚴防死守,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不過,青行山後山,有上千墳包,百座新墳。”烏玉勝放開手,從桌上拿過木梳,繞到朱辭秋身後,握住縷縷青絲,小心翼翼梳著,“我掘了墳,發現幾乎每具屍骨都斷了手腳。上山之路被裝作農戶工匠的練武之人把守,手中刀法似蜀中路子。”
朱辭秋看著銅鏡裡的烏玉勝,問道:“你與他們動手了?”
烏玉勝手上動作一頓,“未曾。只是派了幾人扮作迷路的行人試探了一番,順帶炸了點兒山石下來擋住了路。”
“明日上朝,殿下可要仔細聽聽,誰在為青行山下的村民們叫屈。”
“火藥,哪來的?”
“青行山腳下的村莊裡有一處幹枯石井,裡面堆滿了硫磺硝石。”烏玉勝下巴輕輕磕了磕朱辭秋頭頂,問了句,“殿下不問我如何發現的嗎?”
“狗的鼻子,一向很靈。”
朱辭秋偏頭看向一旁跳動的燭火,又沉默片刻,忽然開口:“中秋宴上,會放九十九盞長明燈。烏玉勝,你想看嗎?”
烏玉勝手中的木梳忽然掉在地上,雙手按在朱辭秋肩膀上,微微帶著涼氣的臉頰蹭著她的脖頸。
“殿下,是在邀請我嗎?”
她轉過頭,指尖拂向烏玉勝臉上尚未消盡的那道疤,“我需要你,在中秋宴上陪著我。”
昨夜分明已經說過類似意思的話,不知為何,她很想今夜再重複一次。
烏玉勝呼吸沉了一分,忽而用嘴叼住朱辭秋脆弱柔軟的唇瓣,雙手探向她腰間,將她打橫抱起,輕輕放在床上。
淩厲的眉目倒映著朱辭秋此刻的模樣,令雙眼都迷離起來。
分明慾望炸穿心髒,在眼中凝成波濤洶湧的光,可他卻替朱辭秋蓋好錦被,在她額間落下輕輕一吻,溫柔道:“我會化作暗鬼,替殿下掃清宮闕中的魑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