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血脈相連的至親,同至邊塞的兄弟,難道竟連春風沐雨也未曾共沐過?
午後,陽光斜射進書房。
朱辭秋將昨夜寫好的名單放入空白信封中,又鋪上一張宣紙,提筆寫下一句話:中秋夜的火樹銀花,要用他們來增色。
隨即,她纖細的食指在桌上輕輕叩了三聲。
這是她曾與烏玉勝暗中安排在公主府的護衛所定下的暗號。
門外傳來有人飛身躍下的聲音。
玄色衣角掠過書房門口,暗衛單膝觸地時,腰間玄鐵令牌搖晃一瞬。
“殿下鳳安。”
朱辭秋指尖拂過信封上火漆,將信封推至楠木桌案最前沿,平聲道:“將此信交予顧大人。”
“是!”
暗衛領命,拿著信封又飛入陽光照不見的暗處。
沉香燃盡,坐在書案前的朱辭秋才起身,她回到寢房,採朝和銜暮跟在她身後。
“替我重新梳洗。”她坐在梳妝臺前,端詳著銅鏡裡自己略顯蒼白的臉,“採朝,備好馬車,我要進宮。”
“是。”
銜暮替她梳洗一番,換了一身紅色的衣裙,金釵流蘇在走路間搖晃的丁零作響。
行至公主府大門,銜暮扶著朱辭秋上馬車時,她忽然對採朝道:“九霄樓的桂花糕最受小孩兒喜歡,你去買些來。”
馬車軋過禦街的蓮花地磚,採朝懷中的描金食盒蒸騰著桂花甜香。
一路行至宮門,又在領路太監身後走至慶宮。朱辭秋站在慶宮前,抬頭望見慶宮飛簷上的嘲風獸積著陳年灰絮,琉璃瓦在太陽下泛著渾濁的光。
“篤、篤、篤。”
門環的撞擊聲仿若將慶宮屋簷上的灰絮抖落,開門的老僕見了門口的朱辭秋,佝僂的脊背幾乎折到地上,他聲音沙啞且顫抖說著:“公主殿下鳳安。”
“太子何在?”朱辭秋越過老僕,踏入院中。
院中有尚未掃盡的落葉,昨夜的風雨將滿地草絮吹的混亂的蓋在青磚上,竟不像是在皇宮大內,倒像是郊外的廢棄行宮。
老僕彎著腰,不敢直視朱辭秋,聲音顫抖著回答:“太,太子尚在午睡。”
“帶我去。”
“是。”
慶宮的偏殿內,朱年景躺在簡陋的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他並沒有睡著。
朱辭秋剛踏入殿內,床上的小太子便扭頭看向門口,隨之而來的,是不可避免地顫抖。
小太子慌忙起身,卻不小心滾落在地上,頭磕在青磚上悶悶作響。
“見過、見過皇姐!”
朱辭秋偏頭看了一眼桌案,採朝便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上面,將裡頭的吃食一樣一樣地擺出來,並溫聲對朱年景道:“小殿下,公主帶了宮外新出的吃食,想叫小殿下嘗嘗。”
桂花糕的甜膩香氣霎時充斥了整個陳舊的殿內,朱年景連連磕頭,彷彿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僕人,他稚嫩的聲音帶著哭腔:“謝皇姐!謝皇姐!”
朱辭秋皺眉,扭頭看了一眼門口的老僕,又緩步走向朱年景。走到他跟前時,忽而蹲下身,衣擺鋪在地磚上,像一朵散開的梅花。
“起來。”
朱辭秋的指尖挑起小太子的下頜,觸碰到孩童脖頸將冰涼的冷汗時,忽然又抬手輕柔撫了撫小太子的頭頂。
她聲音平淡,卻有不容拒絕的威嚴:“大雍儲君,當坦然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