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話 “只要是烏玉勝這個人,就夠……
朱辭秋心中怔愕, 隨著烏玉勝飄然落下的話音,她心中竟然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
像是心驚這樣的人也會因為一兩句關懷的話而惦記多年,所求也只為一句微不足道的關切。又像是……像是對這個不知何處為家的男人的心疼。
天下四方, 有人不知哪裡能作歸處。
所以連一句關切的話都無處討要。
她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繼續擦幹淨他臉上的髒汙, 動作輕柔卻快,將烏玉勝的臉頰搓出一塊小小的紅。
見著被搓出紅印的臉頰, 她才恍然反應過來,於是趕忙收手, 輕咳一聲,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嘴裡便不知所以然地說道:“一兩句噓寒問暖的話,竟讓堂堂南夏少主惦念。”
她很別扭,很扭曲。
所以關心的話,她說不出口,唯有譏諷嘲笑之語才是她隨手拈來立刻便能講出來的話。
即便想要告訴烏玉勝,她有的, 有問過那些話, 都說不出來,因為感覺好像將自己內心所想所感說出來後,她就會變得渾身赤裸,如同整個人赤條條的都亮在烏玉勝面前。
烏玉勝忽然抓住朱辭秋的手腕,死死地盯著她, 乖巧假面撕開了一條裂縫,露出原本模樣,但很快,又藏了起來。
“殿下, 你總這樣,總不說真心話。”
朱辭秋聞言,假似不在意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烏玉勝。不知為何,一股酸澀從胸腔直沖天靈蓋,鼻尖很快湧出酸意。
她偏過頭,不願再與烏玉勝對視,散落下來的長發隨著動作耷拉在肩頭,聲音幾乎不可聞:“如何沒說。”
烏玉勝沒有回答,只先看了一眼被疊得齊整的鬥篷。
朱辭秋身上茉莉花的清香將他身上的味道掩蓋住,他在想,若是他再穿上這件鬥篷,是不是就像是她在背後緊緊擁著他一般。
說起來,朱辭秋從未主動抱過他。
連那種不帶任何算計,純粹地想要因為他在身邊而開心快樂的模樣,好似都從未有過。
除了從前裝作乖順,聚少離多的少年時期,之後每一天的相處,都充斥著兩國仇恨與私人恩怨。
“殿下。”
烏玉勝手指摩挲著朱辭秋手腕上細膩的肌膚,輕聲道:“你聽我說,我是一個爛到骨子裡的人,若不是數年前與殿下相識,我如今早已是一具行屍走肉,連半分想活下去的慾望都沒有了。”
“但我也知道,此前種種,是我對你不起。若殿下不想說不想做,我也不會再強求一分,只求能讓我跟著殿下,贖一贖我的罪。”
烏玉勝演技精湛。
上位者與卑微者的姿態總能隨時隨地自由調換,卑劣與委屈來去自如,所以即便繞是如此瞭解他,都叫朱辭秋有時都分不清,他說這些話時,心中是否真的這般想。
她試圖掙脫束縛,烏玉勝的手卻扣得越發緊。
“我不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不會因為你說了一些令人難過的話而心軟,更不會寬慰你勸導你,我就是這樣的鐵石心腸。我也不喜歡你裝出從前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討我歡心。”
朱辭秋抬眼,重新望向烏玉勝:“因為不論你是少時模樣,還是如今模樣,我都無所謂。”
烏玉勝放在她膝蓋上的雙手緩緩滑落,他有些失落地跌坐在她身旁。
又聽見朱辭秋再度開口,聲音在山洞裡清晰可聞:“只要是烏玉勝這個人,就夠了。”
不論惡毒還是善良、卑劣或是高潔、陰暗還是開朗,她都無所謂。
她感受過烏玉勝的所有面,見過他一切傷心難過,看過他的卑劣偏執,瞭解他的痛苦憋悶。
也知道他即便恨死了烏圖勒,恨死了南夏,也都沒有拿整個南夏的百姓當棋子、做賭注。
她知道,烏玉勝不是他自己口中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