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話 “你此時像是個在要名分的……
朱辭秋脖頸處的傷口仍被紗布包裹著, 雖然她自己覺得已然大好,但烏玉勝仍舊叫西琳每日給她換藥包紮。傷口癒合總伴有難以忍受的癢意,她每每覺得難耐時便用手按住傷口輕輕上下左右地拂動著。
烏玉勝說這句話時, 朱辭秋正坐在一旁抵擋難耐的癢意。她抬頭看向烏玉勝面無表情的臉龐,視線拂過他手中的飛去來器, 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問道:“你近日不忙?”
烏玉勝不置可否。就在朱辭秋原以為他不會回答他時, 他忽然收起手中的飛去來器,看著她開口道:“不忙。”末了, 他又重複問:“想學嗎?”
朱辭秋沒有回答, 只是站起身走向門口。烏玉勝見狀,跟在她身後。
今日天氣甚好,朱辭秋與院中青樹同沐在日光中。微風拂過,衣衫飄動,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腳底下的影子,餘光中也看見了烏玉勝的影子。
身上的衣衫是前幾日穆子昂做好的新衣,雖是南夏的樣式, 可鵝黃色衣裳的細節之處卻繡著只有大雍才有的白梅。繡花精美巧制, 可見繡花之人女工之好,就如大雍織造署的繡娘一般好。
朱辭秋很難想象穆子昂一介粗人在燭火下一針一線繡花的場景,猙獰的面具戴在他臉上卻在繡針與燭火的襯託下變得溫潤動人起來……
這場景她不敢再細想,因為實在是太過虛幻奇怪。她想問烏玉勝,可想起烏玉勝近日那生人勿近的模樣, 又止住話茬,不願再問。
可巧這時,烏玉勝忽然福至心靈般在身後開口:“殿下似乎想問什麼?”
朱辭秋回頭望去。
只見晨曦的暖陽照在烏玉勝身上,彷彿驅散了他身上多日的陰翳。他低著頭, 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眼中波濤洶湧更勝以前,臉上的疤痕消下去不少,但仍有一條淡淡的痕跡,陽光打在臉上,照在那處痕跡處格外明顯。
她突然有些想笑。笑自己這些時日怎麼跟烏玉勝一般幼稚,跟他玩起了鬧別扭的遊戲。
這般想著,便真的勾起唇角笑了笑,眼神定在那處痕跡處,輕飄飄又好似認真地問了一句:
“少主的傷,好些了嗎?”
這句話她在被烏玉勝從烏玉闕救回到少主府的第二日,睜開眼看見烏玉勝的瞬間問過一次。只是那時烏玉勝尚在氣頭上,見她安然無恙醒來後便只給她了一個轉身而去的背影。
她看著遠去的仍然挺直的背、矯健的步伐,猜測著烏玉勝受的傷到底重不重。後來她也私下問過西琳,但西琳卻告訴她,烏玉勝從不在少主府療傷,也從不會讓她替他療傷。
怎麼會沒事呢。
朱辭秋想。
細細想來,除了霞山谷那次,烏玉勝在她面前,總是端立的挺直的,看起來就像是不會累不會死的鐵人。
可總歸是人,總會有精疲力竭的時候。
烏玉勝看著她,眼波流轉幾瞬。最終,他的視線定格在她脖頸處。
薄唇輕啟,鼻側的痣在太陽下熠熠生輝。
他這次回答了她:“我並未受傷。”
朱辭秋見狀,又問:“不與我賭氣了?”
烏玉勝笑了,頗有些自嘲地回答道:“沒意義了。”
他頓了頓,眼皮垂下又掀起,睫毛遮住情緒,眼底倒映著朱辭秋蒼白的臉,可惜朱辭秋看不真切,她只能聽清烏玉勝聲音有些落寞:“我再如何,殿下都不會在意我。”
風吹過,吹動二人的衣擺,朱辭秋心中好似也隨著衣擺飄動而顫動一瞬。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烏玉勝。
溫煦光亮下,所有尖銳的刺彷彿都融化了。朱辭秋與烏玉勝面對面,卻又像是隔了千萬裡,隔了無盡的溝壑。只有當初短暫和平下破開的那個洞裡,照進了光亮。
可這一點光亮,對她而言,也夠了。
她如今不敢奢求太多,也不願。
“烏玉勝,”朱辭秋粲然一笑,對上那雙熟悉的深棕色眼眸,緩緩說出下文,“你此時像是個在要名分的外室。”
烏玉勝顯然沒有想到朱辭秋會如此說話,很明顯地鈍在原地,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良久,烏玉勝抬手,輕輕覆向她脖頸的傷口處,手指順著紗布往上,輕輕摸了摸她有些冰涼的臉頰,指尖顫抖幾瞬,最終還是蜷著手指垂下手。
“殿下,願意給我個名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