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不可查地掙紮著,想要掙脫烏玉勝一直緊緊牽住她的大手,可卻使得烏玉勝愈發用力地拉住她的手,並將她拉至身後,替她擋住不遠處許多不善甚至充滿惡意的目光。
烏圖勒沒有說話,也沒有理睬他們,反而緩慢地坐在王座之上,朝立在一旁的親衛擺了擺手。
親衛彎腰行禮,而後面朝眾人,鏗鏘有力的聲音穿過每一處縫隙,落入眾人耳中:“祭會開始!”
話音未落,號角聲頃刻便響起,響了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便驟然停下。
烏玉勝往前走了幾步,皺著眉看向被守衛阻斷的大路,被迫拉著朱辭秋穿過面前的衛兵,站在人流的最末尾,又與那些人隔開一段距離。
朱辭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她與烏玉勝堂而皇之的闖入祭會,卻無人在意,就連烏圖勒,都沒有掀起眼皮多看他們一眼。
“祭神日,”烏玉勝忽然低聲開口,“是所有南夏人都會參加的祭祀大會。今日他們在此,是為了將大雍遣送來的貢品瓜分,也是為了把祭祀的貢品擇定出一個結果。”
“是怎樣的貢品?竟然還需商討擇定。”朱辭秋看著前面,問道。
烏玉勝同樣凝視著前方,冰冷開口:“人。”朱辭秋一愣,扭頭看向烏玉勝,沉默半晌後才緩緩道:“我曾聽聞,南夏人認為逝去的人會歸於天地之間,而祭神日主祭祀天地,其實也是為了紀念逝去的親人。”
“殿下,那是很久以前了。”烏玉勝看向她,抬手替她將鬢邊的碎發輕輕往後一繞,“南夏多災,尤其多饑荒與雪災。這裡每年凍死的牛羊數不勝數,作物生長緩慢,又畏風雪,人自然食不果腹。很久之前的某一年,天神山雪崩,眾人以為天神震怒,南夏巫族的大祭司窺探天機,稱只有以人祭天神才能平神之怒。”
“而作為祭品的人,是要有三十名十六歲的未婚少女。巫族為南夏大族,他們率先選出了三十名少女,將她們盛裝打扮送往霞山谷的天神山上。神奇的是,那一年後的許久真的都在沒有饑荒雪災,自此,五年一度的祭神日徹底變成了天祭。而被獻祭的少女,則被他們稱作天神山聖女,聖女家中,也會得到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豐厚報酬。”
“荒謬。”朱辭秋聽完冷笑一聲。
“今年,烏納蘭也滿十六歲了。”烏玉勝看向王座上的烏圖勒,頓了頓,又道,“殿下你猜,若他知道烏納蘭也在聖女之列,該如何抉擇?”
朱辭秋抬頭,驟然開口:“你做了什麼?”
祭會之上,他們終於將大雍送來的貢品瓜分幹淨,大祭司雙手奉上牛紙與龜殼,親衛遞給烏圖勒後,後者慢條斯理地接過,先是站起身將龜殼舉過頭頂,抬頭看向藍天,虔誠道:“天神之願,來之不易。我定當遵循天神指引,替天神擇選合適的聖女聽取天神之意,以求神之保佑,助我南夏風調雨順,子民安居無災。”
於此同時,烏玉勝彎腰湊近她耳側,笑著輕聲言語,可卻如地獄惡鬼,“殿下,這個國家,不論是誰,只要祭司說天神需要,連骨肉血親都能隨意舍棄踐踏,不管是剝皮抽筋,還是作祭祀貢品,他們都能照辦。”
虔誠的中年之音,惡毒的少年之音同時在她耳邊呢喃,她看了一眼烏圖勒,又深深地看向烏玉勝。默然半晌後,在烏圖勒開啟牛皮紙的一瞬間,反握住烏玉勝冰冷的手,並嫣然一笑。
“烏玉勝,你的眼睛從來都騙不了我。”
可朱辭秋能騙過烏玉勝。她其實知道祭神日需要用人來祭祀,也知道祭祀的人是三十名年滿十六歲的未婚少女,方才那一出,只不過是故意在烏玉勝面前表現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誆誆他罷了。
因為她知道烏玉勝對烏圖勒的恨意不比她少,甚至更多。但因為穆照盈如今仍割捨不下這樣一個狡詐之徒,讓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所以當她發現烏納蘭年滿十六之後,便猜測烏玉勝很有可能將烏納蘭故意涉入聖女之列,以此觀察烏圖勒的態度,若他執意讓烏納蘭去送死,想必烏玉勝也不會再顧忌穆照盈。
可若是,烏圖勒不願烏納蘭去送死呢?
聽見這句話的烏玉勝一愣,反而更輕松地笑了,他將她反握住他的手握得更緊,讓朱辭秋的手掌都沾上絲絲涼意,可沒過多久,烏玉勝的手掌便熱和起來,彷彿一切如常。
朱辭秋沒有再說話,而是專心看向高臺之上的烏圖勒。
烏圖勒正高聲喊出牛皮紙上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念至第十五個時,他忽然頓住,眼神銳利地砸向底下的大祭司,而大祭司仍舊只是恭敬的彎著腰,安靜又恭順的等待他說完名單後,以公主之禮將聖女們接入王宮暫住。
底下的眾人見領主一直未曾繼續往下念,沉默多時後終於忍不住般小聲嘀咕起來,親衛將手中佩刀拔出,噌亮的拔刀聲嚇止住這群不明所以的疑問聲。
“殿下,你猜,他會念出來嗎。”分明是疑問句,可卻是肯定般的語氣。
咬牙切齒,又毫不意外。
而拉康達神殿的臺階之上,烏圖勒捏著牛皮紙的手似乎在發著抖,連嘴角都在抽動。他看一眼大祭司,又看一眼天,最後看向王宮之外,那座在這裡看不見的雪山的方位,好似認命般嘆了一口濁氣。
朱辭秋淡定地觀看一切,開口回答了烏玉勝的話。
與此同時,烏圖勒的聲音也響徹神殿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