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肅的陰陽頭伸手拍了拍條野採菊的肩膀,難得語氣軟化了幾分“這裡就交給你了,把剩下的地方也都好好的檢查一遍。”
條野採菊點了點頭。
賀茂保憲收起了臉上的溫柔,表情重新變得冷凝了起來“留下的陰陽師,聽安倍傳平的指揮。”
他是刻意說這句話的,其目的就是在為條野採菊造勢,畢竟這位小師侄還年輕,他怕其它背後世家強大的陰陽師不給面子。
畢竟如果真的是藤原京的神社做了什麼出了什麼問題,這其中肯定會涉及到一些利益、勢力糾葛,萬一就有哪一個愚蠢的家族忍不住要在這裡做小動作,那條野採菊恐怕很難管住這些人。
條野採菊聽到了面前長輩的心聲,純粹的關心最是動人,哪怕是他這樣常年冷硬的內心也忍不住軟化了,他的眼睫控制不住的顫了顫,嘴角勾起一抹柔軟的微笑。
而耳畔,是其它陰陽師的應答聲“是,陰陽頭大人!”
等到賀茂保憲帶著其它人從這裡離開,條野採菊思考了一會兒,並沒有搭理其它各懷心事的陰陽師,而是上前一步主動跪坐在了巫女的身邊。
時間已經不早了,室內最亮的光源就是桌子上的那一捧燭火,影子投在牆上,隨著風搖燈火搖曳,巫女看起來格外的冰冷,冷的幾乎不像是人,而像是留在原地的一尊石像。
那靈魂呢?靈魂似乎早已經封閉或者死去,悄無聲息的,沒有應答的聲音。
其實不應該是死了,而應該是麻木僵硬了,哪怕她早在從前,就已經下定決心要拋棄那個孩子了。
那是個畸形的孩子,是她身為父權時代的女性卻失去了貞潔的懲罰,其實這也不能怪她,身為家族的女兒,與聯姻的未婚夫培養感情,本來是一個很正常的事情,但錯就錯在她不應該太相信那個人,以至於被接著醉酒的名義,奪取了貞潔。
這時候日本社會還沒有形成夜爬的習俗,貞潔對於女性而言,還是一個沉重的枷鎖,婚前發生這種事情在那個時候就是醜聞。
但好就好在那個借酒發瘋的人並沒有移情別戀的意思,勉強沒讓事情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算是峰迴路轉,結果似乎是命運在開玩笑,想讓她重拾希望,又重重的跌落谷底。
不過一年,男人的家族就在鬥爭中失勢了,她的未婚夫失蹤了,至今生死不知。
哈,不過是好聽的說法,別說二十多年了,在這個時代,失蹤一年都能確認死亡。
而她,當時還不是權高位重的巫女大人,而只是個小姐,已經失貞的小姐在父權的家族之中是沒有用的,她已經失去用婚姻換利益的價值了。
只幸好,母親還愛著她,沒有放棄她。
神官家族的當家主母是藤原氏的後代,地位高,利用母家地位與權勢,主母很快就重新扶持起了自己的女兒,代價是那個剛剛生下來的皺巴巴的,肩膀上有一塊月亮形狀的胎記的孩子,被迅速送走,之後再也沒有見面。
緊接著小姐就成了巫女,為了不失去最後的價值,她不敢見也不能見那個孩子。
再加上那就是恥辱,是他面對男性力量的時候無法反抗,再加上沒有權勢護身,以至於完全沒辦法保護自己的恥辱。
沒有殺了那個孩子就仁至義盡了,更不要說愛。
所以在之後的許多年裡面,她都沒想起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孩子,而是專心致志的投入全部心神在神社的權利鬥爭之中,慢慢的艱難又堅定的一步步走上了高位。
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再強迫侮辱掌握眾多陰陽術的伊邪那岐神社第一巫女了,敢伸手,那就準備好失去自己的手吧,哪怕是她有把柄在,也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做。
是的,那個倒黴的被詛咒的孩子,千裡迢迢來到了藤原京,並被某些心懷不軌的人發現了來歷。
“可能是命運總不想讓我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吧,說實話也不是為了那個孩子,我只是惱怒於居然有人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欺辱我的血脈,哪怕我對那個孩子棄之若履。”
巫女在年輕神官恐懼的視線中輕輕的笑了一聲,語氣嘲諷又冷漠的“他們一直都知道那是我的孩子,並以此要挾,甚至把對我的不服氣與嫉妒報複在那個孩子身上,欺辱、壓迫,彷彿只有在最原始的慾望上面,他們才能找回自己那可憐的岌岌可危的自尊一樣。”
“但我不想讓出我的位置,更何況還是給這些人,既然都遲早要被他們壓下去了,不如大家一起死,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而且我自認為……我現在還有可以談條件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