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飯吃得很愉快,她饒有興致地同冉眉冬講著她想寫的故事。
冉眉冬向來是個很好的聽眾,她耐心地聽著。等到最後,冉眉冬忽然提問,問她怎麼想起來去寫文的。
那句話問得岑鳴蟬一怔。
如果說“想寫就去寫了”這種話實在敷衍,事實上她很清楚,她辭職去寫文的最大動力來源於十八歲的自己。
最開始,年紀輕輕的她充滿夢想,她要做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她想去寫很多很多故事,成為知名作家,她玩 很多很多遊戲,成為遊戲up主。
但是她的夢想、人生與美好都被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撞得支離破碎。
她整個人變得黯淡無光,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早九晚六、兩點一線,重複著枯燥無趣的生活。
活著就已經拼盡全力,夢想兩個字不知不覺已變成了笑談。
直到她遇到十八歲的自己,看著她蓬勃生長,開始關注她,在意她,逐漸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確實很糟糕。
她想活得再好一點,不想有朝一日被十八歲的自己看不起。
於是她把舊時的夢想撿起來,拼湊好,再擦一擦上面的灰塵。
少年心事當拏雲。
未必有功成名就,未必要財富自由,她只是如同當初勸對方的話拿出來勸自己,人生還有很長,完全有試錯的機會。
試過哪怕沒有結果,也可以問心無愧。
她只要自己問心無愧。
於是她望著冉眉冬的眼睛,回答道:“因為她去逐夢了,我不想過得很差勁。”
冉眉冬的眼睛很溫柔,像是深邃的海,又像冬日的溫泉,帶著暖暖的笑意:“這樣很好,好好地往前走。”
岑鳴蟬點了點頭。
她這一次沒有同冉眉冬講述自己的心事,她的確在往前走,但是她的心並沒有。
她想起來希臘神話裡,那個關於水仙的故事。被極度簡化的版本裡,故事很簡短。
納西索斯見到水中的倒影,便無法自拔地愛上自己。
而這一切的前提,來源於眾神向複仇女神的禱告,複仇女神詛咒納西索斯將體驗到無望的愛的痛苦,他永遠無法得到愛的人。
小時候讀到這個故事時,岑鳴蟬還不懂情愛,她覺得這個故事很荒唐,怎麼會有人愛上自己呢?尤其是愛上自己的倒影。
荒唐過後她又覺得納西索斯固執又愚蠢,世間上好看的人很多,也肯定會有人與他契合。為什麼非要執著地趴在河邊,痴痴地看著那水中虛幻的影子,為什麼不看看其他愛他的人呢?
最後才是覺得他好可憐。納西索斯迷失心智,毅然撲向水中的倒影,走向死亡。最終他化為水仙花,生在岸邊。
如今,她變成了對水自顧的“納西索斯”。
回想著年幼時對這個故事的評價,倒也沒有說錯。
真的是荒唐、固執、愚蠢、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