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覺得呢?”
林季安垂眸片刻:“王爺身為皇親國戚,自是體貴,謀反之罪不容饒恕,但也應留有全屍以保皇室顏面,臣以為賜以毒酒。胡將軍此前身為大周將,追隨靖衡王力保大周安寧,故也當敬重,同以毒酒相送。何罄宗,為步青雲不惜殺害官員,另在謀反中蓄意加害太子,心無悔改,當斬首示眾。至於詹金,雖為北鶻人,卻未與北鶻同謀,不得算是他國之敵,當以謀反罪處以淩遲。”
毒酒倒還好,但斬首與淩遲……全部都是酷刑。別說下達這樣的死令,趙奕明連杖刑都不曾下過。
他呼吸顫了一下,指尖在長袖中掐得泛了白。
明德帝聽完林季安的話,咳了兩聲,體內的氣息似乎順不上來,他抬手撫了撫胸口,並沒有說好是不好。
等到眉頭略微舒展,明德帝啞聲道:“太子,按林大人說的去辦吧,多學著一些,有些道理你還是得明白。”
趙奕明低聲應下。
兩人以為明德帝就此了事,但沒想到他提起了江寧的事情:“江寧那三個月,你們都辛苦了。林大人興百業平疫病,朕答應過會賞你。”
林季安張了張嘴,本想說這是己任,可那位帝王卻是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
“朝中臣,有功便賞,有過則罰,這是歷來的規矩,不是朕的私心,林大人應當清楚。”
林季安微微低頭:“是,陛下。”
“太子傳朕的旨意吧,林大人平定江寧,□□朝廷,封尚書令,位正三品。”
林季安抬手行禮:“謝陛下。”
“是,父皇。”趙奕明應道。
明德帝看了一眼他這個皇子:“當初下旨讓你盡早回宮,你違抗朕的旨意不回來……你知道無論是誰抗旨,都得挨罰嗎?”
趙奕明道:“兒臣甘願受罰。”
“哼。”明德帝笑一般的發出聲,“聽說你在那邊幫了不少忙,功過相抵了。這樣也好啊,還好你沒有回來。”
出了寢宮,林季安和趙奕明走在宮廊上。林季安在趙奕明身後半步左右的距離:“殿下,你是不是有事要問?”
趙奕明微微勾起的眉頭放了下來,他偏過頭:“啊……我,我是有些不明白。”
兩人停下了步伐,趙奕明又琢磨一陣:“我知道父皇一定是會將他們賜死的,但是原本我以為會是像之前我聽過的那樣,給飯吃,在飯裡下毒。賜毒酒是我在我意料範圍之類的,但是林大人,一定要斬首和淩遲來處死嗎?而且斬首示眾會不會太……”
太殘忍,太嚴肅,太威嚴了,趙奕明想,其實只是朝他射了一箭而已,而且還沒射中。
“殿下,你知道謀逆之罪,其實是要誅九族的麼?”林季安開口道。
趙奕明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胡昆重和何罄宗,他們身後有太多人了。胡昆重父母已去,剩下的只有他曾拜師學藝的那間道觀,也就是靖衡王曾學藝的地方。倘若要誅九族,如今道觀上下所有人都要跟著陪葬,連帶何罄宗的家裡人,老小皆走不掉。所以,倒不如將此事做的大一些,蓋去原本要誅九族的果。”
“我明白了。”趙奕明木訥的眼中掀起一層蕩漾,方才明德帝將事情交給他去辦,想來也是因為這個,若交給禦史臺,一切按照律法行事。
“殿下還要去看看王爺嗎?”林季安問。
想起上次在牢房門口聽到的話,趙奕明搖了搖頭:“就定在三日之後。”
玄武兵巡視一切正常,相隔著一堵牆的兩道走廊,門鎖聲響起,有人將一盞白玉壺放到了他們桌上。
趙寰尋著那柔和的白光看去,這白玉壺,是當初他還在宮裡時及其喜歡的,記得年幼的時候,常常揹著母後和趙晉偷喝那白玉壺裡的酒。
地上的鐵鏈當啷聲不斷,趙寰將白玉壺裡面的清酒倒在了一同送來的銀酒杯中:“過了這麼多天才來,趙罡一向不是最為心狠嗎?”
與平常的酒看起來沒有絲毫差異的透色液體在冰冷的杯壁上碰撞,喝酒,很久沒這麼靜心去品了。
咕嘟,酒杯見底,嘴角邊的那抹暗紅在片刻後不受控制的滑落。
胡昆重粗喘著氣,抬手拭去了這道紅,不過很快又有更多流了出來,就像當初他從戰場上身負重傷離開一樣。
——
“昆重小心!”趙烽烙猛地把胡昆重推開,北鶻將軍手中的大刀從趙烽烙背後硬生生劃了下去。
“烽烙!”年輕的少將眥目接住擋在他面前的人,因為經過久戰,實在沒了力氣,胡昆重往後踉蹌著退了幾步。
從前他接住這位殿下的時候,從來不會這樣。
但是北鶻的將軍沒有給他們一絲喘息的機會,舉起大刀再次向前砍去。為了護著胸前的人,胡昆重偏了身,刀鋒從他的右臂上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