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吟夢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天空飄著細雨,她揹著書包從學校裡走出來,天色漸暗,沒有帶傘,清涼的雨絲飄落在臉上,有些發癢。
一個帥氣張揚的男生跨坐在單車上,單腳著地,不耐煩的四處張望,直到看見許吟瘦小的身影從校門口出現。
他踩上單車,飛快的騎到她面前,一個急轉停下,粗聲粗氣的說:“怎麼這麼慢,煩死了。”
她抹了把臉上的水跡,沒什麼表情的喊了句“阿彥哥哥。”
少年時候的霍彥庭皺了皺眉,取下書包塞進她的懷裡,沒好氣的說:“快上來。”
許吟順從的抱著他的書包,坐在單車後座上,前方傳來霍彥庭命令似的話語:“你明天自己回去,我不來接你。”
“嗯。”她應了一聲,身下的單車騎得飛快,她小心的騰出一隻手抓住前面人的衣服。
“整天來接你,小敏都不高興了,你說說你,多大罪過。”少年一邊猛蹬單車,一邊絮絮叨叨的抱怨,“她一不高興就吵架,一吵架我就不得安生。”
許吟在後座默默的聽著,也不說話,安靜的像個垃圾桶。
那一年她初二,他高二,那個時候的霍彥庭之於她,還只是個把她當累贅的哥哥。
好像從媽媽去世之後,她在家裡就沒什麼存在感,父親事業繁忙,繼母帶著許茹兩個人的世界不容許她的插足。
更多的關於家的回憶都是來自霍媽媽,那個好脾氣又睿智的女人,會做很好吃的飯,烤美味的點心,還會給她買衣服買文具。家裡始終飄散著一股好聞的味道,香甜又溫暖,還帶著淡淡的書香。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之間的關系開始變得微妙,是從他去別的城市上大學開始?還是從她慢慢抽條綻放開始?她漸漸的聽不到他說別的女生,漸漸的感覺他的眼神略有不同。情竇初開,少女的情懷讓她心裡小鹿亂撞,她不確定他的想法,也不敢開口去問。
直到那天在畫室的門口,她低頭摩挲指尖上沾染的橙色顏料,柔順的黑發從頰邊垂下。
“吟吟。”他突然開口叫道。
她抬頭,唇上卻被印下淺淺的一吻,輕巧的如同蝴蝶翅膀拂過,卻震顫了她的心房。“做我女朋友吧。”他說,拉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那一年她17,他20,距離他們分開,還有三年的時間。
許吟翻了個身,身下的床板吱嘎作響,腦海裡的畫面逐漸變淡模糊,像是一場大霧來襲,遮掩了所有的顏色和輪廓,分不清是回憶還是夢境。
她慢慢睜開眼睛,昏暗的光線裡周圍破舊的牆面依稀可見,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道身處何處,不知今夕何夕。
屋外安靜,風已經停歇。許吟起身下床,僵硬的揉了揉腰眼,痠疼不已。
出門洗漱的時候才知道,霍彥庭他們一早就離開了,許吟聽著老闆娘絮絮叨叨的說著幾個人的大方,偶爾應一聲。
“對了,”老闆娘一拍大腿,扭頭問道,“你跟他們認識吧?有個男的,就是那個年紀輕輕一表人才的那個,落了件東西,你捎給他吧?”
許吟還沒來得及拒絕,老闆娘就用圍裙擦了擦手,往屋裡走,一邊走一邊說:“剛才收拾東西的時候才發現的,掉到床縫裡了,你過來看看。”
她趕緊漱掉嘴裡的泡沫,跟在後面進了屋,本來想婉言拒絕,可是在看到丟失的東西時,跑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是一塊機械腕錶,樣式簡潔大方,同樣格外的眼熟——許吟記得這塊表,那是她賣出的第一幅畫掙來的,也是她用自己的錢給霍彥庭買的第一件禮物。
沒想到還能在這裡見到它。許吟從老闆娘手裡接過這塊表,拇指輕輕滑過一下光滑的表帶,說:“好,我回去帶給他。”
才怪。許吟把表收進口袋裡。
一個月之後,在西北遊蕩多時的許吟終於踩上了s市的土地。周圍的一切幹淨又明亮,大理石的地面踩上去格外安心,行色匆匆的人們都衣著光鮮,到處都是電梯、電子屏、手機、平板,甚至是整潔的衛生間,這一切都讓人許吟懷念不已,充滿了回歸的欣喜。
她抬頭看看牆上的時間,距離跟左銘銘約好的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這家夥,不知道又在忙什麼。
“美女,去哪裡,需要搭車麼?”有人搭訕。
這已經是半個小時裡的第三次了,她一個人拉著行李箱站在那兒這麼長時間,實在是太過紮眼。
許吟扭頭看過去,還沒等開口,另外一個元氣滿滿的聲音橫插進來,“不用麻煩了,謝謝你,接她的人來了。”
那人來回打量了一下,最終悻悻的走開,露出被他擋在身後的左銘銘。
左銘銘看了許吟一會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回歸現代社會啦,開心不?”
許吟故作冷漠道:“等了你二十分鐘哎,一點兒也不開心。”
“哎呀呀。”左銘銘胡亂擺了兩下手,“臨出門了突然來了個病號,摸摸頭。”她說著從書包裡掏出手機遞過去,“吶,給你。”
許吟自然沒有真的生氣,她接過一個多月沒摸過的智慧手機,那光滑流暢的手感竟然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