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iii】飛蛾入網
它那象牙質地的白色軀體掛在一根枝椏上搖搖欲墜,彷彿吊死者的枯骨孤苦伶仃的在風中搖蕩。
精緻而細弱的琴身彎折著,勾著幾根將斷未斷的絲弦,在夜裡泛著悽然的冷
光。我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去,手指顫抖著滑過其中一根弦,微弱的響聲躍入耳膜,卻如重錘砸在胸口。
恍惚間一隻手握著我的手腕,輕輕拂過根根絲弦,一串流水似的樂聲淌入耳膜,直奔昔日而去。彷彿我又回到了七年前,變回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小孩童,站在豎琴邊發呆。弗拉維茲就那樣輕柔的握著我的手,一邊教我彈奏豎琴,一邊與我述說那能用豎琴聲將猛獸馴服的俄耳甫斯1的故事。
他的音容笑貌,一舉一動,還猶如昨日一般清晰。
“弗拉維茲……”我望著矇矇亮的天空,無奈地苦笑:“到底要什麼時候,我才能忘記你呢?”
我回來了…阿硫因……
這串話語不期然的重現在腦海深處,那晚神似弗拉維茲的彈琴之人的身影又重現腦海,我心口一悸,抬起眼皮,朝面前宮殿的一扇視窗望去。
豎琴的主人是誰呢?看上去與你那麼相像……
難道你還活著嗎,還可能嗎,弗拉維茲?
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絲線勾住了身體,我伸手撫上宮殿外牆上凹凸的浮雕,縱身一躍。等到反應過來時,我竟已攀了三層樓的高度。
前日那扇窗戶近在咫尺。藍礦石玻璃在月光下散發著洇洇冷光,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覆滿了它的邊沿,投下斑駁的陰影,彷彿弗拉維茲的雙眼,誘人踏足。金屬的插銷已經開啟,窗子半掩著,好似早就在等待我的到來。
我輕輕推開它,習慣性的伸手一摸腰間,背後發涼,卻仍不由自主的一腳踏了進去。室內幽暗昏惑,我眨了眨眼,勉強適應了這裡的光線。藉著窗外淡淡的清輝,我一看見最近的是一張華麗的紅木書桌,離我最近之處擺著一尊銀質燭臺。這無疑是稱手的武器。
順手抓起來握在掌中,我掂了一掂,它足夠我一瞬間敲碎一個人的顱骨。巡視了周圍一番。對面放著一個擱放書卷的櫃子,兩尊一大一小的銅質胸像,屋子裡並沒有人在,我的視線又回到桌子上,想要確認上面的物件屬於誰。
桌上擺放著一個銀十字架,一本落滿了灰的《聖經》,一本《伊利亞特》還有一本不知名黑皮書,它上了鎖,書頁有些破損,看上去十分神秘。此外還有一個希臘人發明的那種地球儀,在黑暗中滴滴答答的轉動著,讓人心神不安。我小心翼翼的拉開桌面下的抽屜檢查,裡面有一個純金製造的恰特蘭格棋盤,旁邊是一個被絲毯包裹起來的長筒狀物體。
一種說不清的沖動猝然湧上指尖,促使我將絲毯層層揭了下來。
裡面像是一副卷軸畫,它的邊角泛黃,更有一邊焦黑翻起,像是被火燒過。
我屏住呼吸,將它展了開來,立即呆在當場。
裡面畫著一個黑發碧眼的男孩,底部有一行小字清晰可辨。
———吾之愛,阿硫因。
趔趄了幾步,我差點跌坐到地上,捂住了嘴。
我認得這畫。這畫是當年弗拉維茲請一位畫匠為我所繪,是大火肆虐神殿後他唯一存留的東西。我還記得我親手將它與弗拉維茲的屍骸葬在一起。
怎麼……怎麼會在這裡?有人動了他的墓?
還是……他死而複生?
不可能……不可能!
被火燒死的人連靈魂也會灰飛煙滅,哪會有複生這樣的神跡!
一個聲音在腦中否決著這個極度荒謬的猜想,我的心卻瘋癲似的狂跳,震得整個胸腔彷彿擂鼓一般震蕩。
也許他就在這兒,在這宮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