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車聲驚動路燈上躁亂的蟬鳴,等過去才複響亮起來。席管家停靠在商家門外,大黃爪子趴在籬笆上叫喚,很快驚動商家人。
江阮解開安全帶,提醒後座的人:“喂,該下車了。”
商亭慢吞吞回應:“哦,好。”
聲音有氣無力,像高燒未退,用燒啞的嗓子答話,可憐兮兮的。
江阮忍不住回頭看,車後排的頂燈開啟,照亮座位情形。
商亭耷著腦袋,眼皮垂著,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口渴才反複舔舐過了,濕紅。從衣領處露出小半截肩膀,白,瘦,透著股抽抽搭搭的不魘足。
隔一段距離,三叔坐在他身邊,垂著眼擦手。十根手指修長漂亮,像在擦藝術品,其中著重關照拇指食指,慢條斯理。
正出神,商亭忍痛挺直脊背,特意提醒道:“你們別下來了,不然還要解釋我受傷的事情。”
江阮撇嘴,不滿道:“你是因為我受傷的,我又沒想逃避責任。”
商亭搖頭:“多麻煩。難不成你敢被家裡人知道自己打架?”
江阮微頓。他父母親之間沒多少感情,連帶著漠視唯一的兒子,別說打架了,出分化結果時都不關注,好像結婚生子只是為完成爺爺的任務。
他抿唇,沒堅持下車,猶豫道:“你醫藥費多少?我待會轉給你。”
商亭擺擺手:“不用。”
大黃前腿扒在籬笆上,見他進來又要叫。商亭胡亂拍幾下狗頭,沖門外方向努努嘴,小聲說:“還叫?聞到外面人身上味道了嗎?告訴你,後座人可兇了,小心他被吵煩宰了你。”
就像自己剛才無意識親他手,江宴行直接捏他嘴巴,痛死了。
......別,不能再回想了,丟人現眼。趕緊忘掉!
大黃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嗚嗚止聲。
商母剛從樓上收衣服下來,沒第一時間出門,走到院子中時江家已經離開。她看到車牌號,頓時一驚:“江家送你回來的?”
商亭竭力隱藏背後疼痛,草率“嗯”了聲便上樓:“正好順路。我在路上吃過飯了,晚飯不用喊我。”
商父從儲物間探出頭:“江家?”他擦幹淨手跑向門外,發覺車輛遠去後失望道:“誒,也不進來坐坐。”多好聯系感情的機會,商亭沒眼力見,居然不主動吭聲。
廚房中的商珍剁開青蘿蔔,案板發出“咚”的巨響,一言不發。
晚飯時間,商珍上二樓,敲弟弟緊閉的房門:“商亭,出來吃飯。”
商亭回:“我說過吃飽啦。”
商珍沒走:“開門,我有事情問你。”
“你直接開就行,我沒鎖。”
商珍微微驚訝。商家共兩層,她的房間和父母都在一樓,二樓除雜物間外,只有商亭自己住,平時她們都不經常上去。即使那樣,商亭也總是將房門反鎖,沉默縮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商珍希望弟弟能變得活潑大方,只有內心堅強自信,以後才能抵抗社會的風風雨雨。現在來看商亭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都能和江家打好關系......那可是京城江家。
她推開門,先是聞到淡淡香味,像暴雨後清新的空氣,讓人在炎熱夏日中神情恍惚:“你在做什麼?”
商亭在解饞。
他回房間趴了沒一會,肚子便咕咕叫。但這叫聲不屬於生理性的腸胃反應,而是來自於更玄學的東西,比如精神、靈魂、大腦。
剛才在車上被勾起、卻未得到滿足的異食癖並沒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兩邊犬齒森森發冷,唾液都好像自帶冰涼氣息,一路下滑至遭罪的胃部,試圖尋找東西消化難敵的饞渴。
於是他不得不爬起來,依靠前兩天新買的香料香精,試圖複原記憶中模糊的某種資訊素:暴雨般、淺淡塵氣、雨季。
非得饞這一種,只饞這一種,別的看不上。
這病還能認主不成?千萬別,他可不想被驅使著直愣愣舔過去,給江宴行送主人身份,丟人現眼。
前調是雨季,用嫩竹葉、潮濕的香根草、清新透氣的芹菜籽;中呼叫松柏和冷金娘搭建針葉林的木質紋理;尾調放荷爾蒙氣息的橡木苔海貍香,加以西瓜酮。控制劑量除錯均勻,隱約聞出雨後清新塵氣和暴雨後混凝土的冷沉氣息。
商亭嗅聞試香紙,氣味相似度70%,像卻不是,跟正品相比少了剋制性的粗暴。他陰暗地想,找機會直接偷江宴行衣服萃取得了,完全複刻。
商珍看背對他在桌子前忙活的少年,視線掃過大大小小的瓶罐和書架上顛三倒四放置的課外書,恍惚覺得弟弟在家裡不知道的地方茁壯長大,有股子鮮明的活勁。張牙舞爪的生命力,很容易引起平靜無波者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