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雪很大。
二人走的是偏僻小路,前往的是無人的後門。宮人已經被引到了別處,這一路寂寂無聲。
張若可能是怕許雲階,有意保持不近不遠五步的距離。
沈千重很會調i教下人的,張若還貼心地把樹枝上的雪撞落,寧願淋濕自己,也要讓許雲階保持幹爽。
冬日路滑,雪又大,著實不好走。前腳才被踩過的路,後腳跟著踩上去都有可能摔跤。抓著矮樹枝,磕磕碰碰走了良久,兩人才到沈千重指定的地方。
居然有人等在那裡。
是石無生和一個老頭。
許雲階上前拱手,道:“老先生。”
老先生頭發鬍子都是白的,最為奇特的是眉毛不僅白,還長到了嘴邊,卻不顯得老得很了,反而是精神矍鑠,看起來還能活很久。真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老先生認真打量他,道:“真是一個好後生,老夫姓孫,是個大夫。”
那應該就是石無生的師父了,還是個頗為有意思的老先生。
許雲階再次拱手道:“晚輩姓許,見過孫大夫。”
孫大夫笑笑,抬手止住焦急的石無生,帶許雲階往前走了幾十步,到湖心亭。
老先生沒讓石無生和張若跟著進來,所以石凳上的雪無人掃,許雲階紆尊降貴給老先生掃一個,再給自己掃一個。
“把手拿出來吧。”
許雲階聽話拿出手,叫老先生號脈。
號了有一刻,老先生從容不複方才,面有憐憫地看著他。
許雲階問:“我還好嗎?”
老先生反問:“你覺得你還好嗎?”
許雲階真誠道:“十八歲那年,我整日臥床,養到十九歲才能下床,後來幾年都是病著,一年有半年神志都不清,這兩年倒是漸好。我想我活著時能一日比一日好。”
老先生撫須而笑,抖抖白袍袖子,從懷裡拿出紙,用削過的木炭在紙上刷刷寫。
許雲階好奇,走過去看,是一劑藥方。
“孫大夫寫這個做什麼?”
“你的毒既然可以無藥而清,那老夫便沒什麼用了,給你寫方子調理身體。”老先生眨眨眼,對許雲階道,“討好討好將軍,請他準許我將我這不成器的徒兒帶回去好好教導,免得以後再碰上這樣的病人,把錯了脈。”
許雲階收了方子,誠心誠意道:“石大夫,將來定會是個好大夫。若孫大夫要帶他走,還是盡快走為好,將軍脾氣不好,若他知道石大夫號錯了脈,惹得他殺人取藥,怕是會發瘋。”
老先生頷首,走時卻問:“你既然知道春蠶的解藥於你無用,為何不告訴將軍?”
他問完頓住,臉上露出懊惱的神情,自嘲道:“老夫活了這麼多年,卻還是痴到發問,告辭。”
許雲階送他出去,擋住攔人的張若,淡淡道:“他寫了方子,先吃一段時日吧,總歸你們將軍能找到他。但倘若你家將軍死了,你也不必攔他了。”
張若繃著臉,立刻退離十步,離他遠遠的。
“還真是……死腦筋。”許雲階想起自己在川臨城欲要利用陳必勝的事情,理理鬥篷帶子,戴好帽子,靠在亭下眺望遠方。
十二歲前,他一直住在皇宮,雖然自由,但其實沒去過什麼地方,連皇宮都沒走完。
十二歲到十八歲,他體弱多病,雖然自由有限,但阿三阿四陪伴,還有宋子折慣著,實在不算辛苦。
十八歲後親人離散,所愛之人另娶,他禁足也愈嚴,終日纏綿病榻。
算來他活到二十九歲,真的沒有好好看過這河山,連街邊的攤子,他都極為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