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冬雪寂然,紅梅靜開。
許雲階和沈千重相對而坐,略有尷尬。
許雲階實在是不想與不相熟之人高談闊論,何況是沈千重。
國破家亡,血海深仇。
他沒有想方設法殺了他,就不錯了,整日裡給好顏色已經是他的極限。
但是他有軟肋,沈千重手裡握著他的家人,他得委曲求全,一定要這樣做。
沈千重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模樣,有點好奇他在想什麼。
許雲階是端王長子,在他三歲時其湯皇帝無子便令端王府送個孩子進宮,他是不被看好,但是被送出的哪一個。
不過後來其湯皇帝有了親生兒子,他這個兒子當然不會再受到重用,尋了些不知真假的錯處便送去川臨城,下旨幽禁,出城那日無一人相送,更無一人去看他。
沈千重實在想不出許雲階和許氏眾人還有什麼親情可言。
血濃於水嗎?
沈千重這人沒什麼親朋故友,對血緣也很淡漠,想不懂的事情,便不再多想。
他看著許雲階,目光從蒼白纖細的脖頸移到緊張地抓著膝蓋的手指。
雪白修長的手指抓著青色的布料,布料上繡了一叢墨竹,沈千重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枝狹窄開著的梅花,戳在許雲階手背上。
此舉過於輕蔑。“將!將軍!”許雲階站起來,慌忙往後退。
假的墨竹,真的紅梅,驚詫的低呼,倒在地上翻滾的圓凳。
屋內地龍燃燒,沈千重忽然覺得很熱,蹭的站起來奪門而逃。
他喜歡許雲階,發了瘋的喜歡。
可是殿下是高不可攀的花枝,他只是樹根處被人踐踏的爛泥。
有時候花是會落在地面,伴著微雨和死亡,然後被人踩進泥裡,被蚯蚓爬過,腐爛變髒,變成比爛泥更加入不了眼的東西。
可那是許雲階,就算是花,他也不能讓他落下來。
沈千重落荒而逃,許雲階以為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惹他生氣了,提花籃追出去,左腳跟踩在門檻上,右腳尖沒能邁出門檻,絆了一跤。
沈千重嚇一跳,撲過去躺在地上當肉墊。
殿下好輕啊!
許雲階驚魂未定,被沈千重扶起來後大口喘息,手握著沈千重的臂彎將自身重量交付過去。
他的身子不好,受不得風霜,受驚之後被冷風一吹便開始打噴嚏。
可能是兩人的距離太近,沈千重生出可以靠近許雲階的錯覺,立刻抽條手帕捏住他的鼻子:“快擤。”
“阿嚏阿嚏!阿嚏!”許雲階打了幾個噴嚏,從袖中抽出帕子擤鼻涕,將自己收拾幹淨,高提花籃遞給沈千重,“將軍,謝謝。”
“啊,花,我的花。”沈千重將帕子重重丟在地上,提過花籃就走,半點不留戀。
到院門他回頭吼道:“你不會進屋嗎?!”
許雲階進屋,看著沈千重消失在門外的身影若有所思,目光下移來到那條被沈千重丟棄的帕子上。上面什麼都沒有,但那是將軍的貼身之物。
男子的貼身之物雖不似女子那般輕易不能與外人,更不能遺失,但也是不能離身的,只能損毀。
“沈千重,沈護。”念著這幾個字,許雲階將帕子撿起來。
屋中板凳無人扶起,沈千重丟在地上的花枝也還在。許雲階沒有去撿,而是抬腳踩在上面,梅花飽滿紅亮,被踩平碾碎流淌出汁水。
一朵又一朵的梅花被踩爛,許雲階收回被弄髒的鞋將其蹬在地上,赤腳走回窗邊矮榻,撿起看了一半的書繼續看。
午後,許雲階嘗試踏出偏僻的小院,院外無人阻攔,憐玉跟在他的身邊,吱吱喳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