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需要付出那麼一點代價。
忘記吧。
忘記曾有那麼一個人,給他留過燈,喂過食,最後的最後,同這次輪回中見過的第一面那樣,起身揮揮衣袖,獨自踏上一段不知歸處的山路。
俞央同老人家道別:“這孩子辛苦你們照拂,”他從袖裡拿出一袋銀錢遞到老人手裡:“養育之恩無以為報,這算是我替他付的生活費了。”
王伯推拉著:“不可不可!我們早就把那孩子當做家人,一家人的事談什麼銀子!”
俞央不語,只是微笑。他手勁大,一手拎著袋子伸到老人家面前,一手虛護在老人身後預防他跌倒。王伯無奈接過:“等他回來我便替你轉交予他。”
“有勞。”俞央頷首:“就不需要提起我了。”
左右是歲月流逝人情淡薄,提與不提別無二致。
他想著,興許自己臨走前應該抽個時間把那些記憶都收回來,藏在自家仙府裡,覺得無聊了還可以拿出來看看回味回味。雖說沒喊過幾句師父,但到底是他正兒八經有過的唯一一個徒弟。
盛醉不需要這些記憶,也不需要他,不需要接觸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不會像上輩子一樣操勞隕落,這一世,可以安穩當一個凡人。
戰神府裡花樹枯萎的那一瞬間俞央便感知到了。許是因為不想見到自己,才會連帶著厭惡修建在自己府邸旁邊的住宅,和住宅裡面沾染自己氣息的花樹吧。
於是俞央一腳踏上歸途。在人間這處待得有些久,沿途的風光已經開始令人厭煩了。倒不是風景不好,平心而論,這地方山清水秀,端是個適宜居住修煉的福地。
但是…
良辰美景獨自賞,大概這就是世間最為孤寂的景象吧。
沿路撿起拼湊被他捏碎的零散記憶。捏在手心裡只有小小的一個光團,與他記憶中浩如煙海的記憶光點比起來顯得有些少。
是因為回憶會隨著時間流逝淡薄麼?俞央不知道。
那頭盛醉求仙問道的路上,好巧不巧撞到上一世突然出現的黑袍人。黑袍嘰裡呱啦一通說教,左右不過“你終於醒了,古神沒一個好東西,我們什麼時候殺回去攻佔仙界報仇雪恨”…
盛醉:“你誰啊?”
黑袍:“?”
黑袍伸手探向他眉心,被盛醉用劍挑開。“別碰我。”他皺眉後退一步,像怕沾染上什麼髒東西。
“你的記憶?”黑袍難以置信,“他竟然剝取了你的記憶!他不知道這是違背世界法則的行為嗎!難不成他以為剝離了你的記憶就可以粉飾太平,當一切不曾發生過?何其可笑!”
盛醉打斷他:“你到底什麼意思?”黑袍人按住眉心,一臉不耐煩,三言兩語將仙界派別之爭緩緩道來,同時不忘抹黑花神:“上一世他便對你家人見死不救,欺瞞你逼迫你成神,這一世他竟然還有臉出現在你面前?”
說完黑袍手腕翻轉捏了個訣,神識延展,閉眼感知周遭,半晌後睜開雙眼,眼神裡一時間充滿邪氣。
“他抽走你的記憶還不夠,竟然還要將這些東西撕成碎片灑落各地!到底是何居心!”
說完黑袍主動請纓,示意盛醉與他一同上馬尋回記憶。“我騎這匹。”盛醉指指黑袍身後黑影人□□的白馬道:“這是你捏出來的人吧?讓他下去。我不想與別人同乘。”
說來奇怪,黑袍口口聲聲說自己與他同源同脈,就連命運軌跡也有所重疊,有這層淵源在他們本該是至交好友。可盛醉見到他只覺得排斥,還帶了一點無緣有的憎惡,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是為何。
加之黑袍趕路的同時不忘給他洗腦:“古神沒一個好東西!我們一定要聯合起來,推翻他們的統治!”
這個人怎麼神叨叨地這般聒噪?他口中的兩派之爭、血海深仇…盛醉理解不了一點,只覺得無趣極了。可一想到這段記憶或許與他要找的人有關,他便又忍了下來。
黑袍動機不純,抱著拉攏盛醉的目的,出動底下人手一齊尋找,效率奇快,趕在俞央之前將那些記憶光點收集了七成。
記憶歸位的過程又稱為“醒靈”。通常指代重入輪回的人遇到某個契機重獲記憶的那個瞬間。後世仙人將此研為一道,命曰“入靈”。以強制手法逼迫記憶入體,聽起來莽撞生硬,其實只是消去了等待契機的過程,藉由仙人手催促記憶光電入體。上至古神下至人神,“入靈”是種神神都會的法術。
就同普通人若是無災無疾,定能開口說話一樣。
盛醉尚為凡人之體,感知不到花神的氣息。黑袍則不同,神識既出,所感範圍擴張至方圓千裡,輕易便可捕捉到花神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