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落的砂石伴著山崩地裂的轟鳴聲,讓所有人都望而生畏。碎石落地揚起的沙塵被密集降落的雨幕打濕變成泥水,泥漿混合物傾斜而下。天災與人禍碰撞在一起,變成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崩潰與毀滅。長達一分鐘的山體滑坡帶著要蕩平一切的吞噬力量,讓直升機的風噪都顯得微不足道。
深沉的夜幕之中,緬甸語和漢語交疊響起,直升機的燈光來回閃動。海同深跪在泥沙漿中,不顧旁人的阻攔,瘋狂地挖著手邊的石塊。
“就在這兒……定位訊號就在這兒……”
“海支!訊號器有可能已經掉——”
“沒有!不可能!”海同深嘶喊著打斷了耳麥裡的聲音,“亓弋!我求求你!你答應一聲好不好!我來晚了……我錯了……我來晚了……你別生氣……我給你買……”
等等!海同深猛地抬起頭,他按住耳麥喊道:“4號機!燈光投在我兩點鐘方向!”
頭頂的直升機立刻調轉燈光方向。海同深的心幾乎要提到了喉嚨,當確認了剛才那一下真的是光線折射而不是眼花後,海同深立刻站起身,踉蹌著奔到了折射光發出的位置。
血液與泥土混合,幾乎遮蓋住了亓弋,但海同深卻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拼了命地挖掘,不顧一切的抹去身上的汙泥,海同深此刻已經失去了分寸。周圍的同事先後趕來幫助,直升機拋下繩索,無論生死,也要最快速度將人送離這片泥淖。
劇痛。從未有過的劇痛。意識的蘇醒遲於感覺,亓弋慢慢睜開眼,血腥氣溢滿口鼻,讓他覺得惡心,緊接著,一雙焦急的眸子撞入眼簾。真好看啊,亓弋想。當這個想法被理智識別到,亓弋接著詰問起自己來:我是活著?還是死了?
“我們回家。”海同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家裡的奇異果還沒吃完,我來接你了。”
“深哥……”亓弋知道自己根本沒有發出聲音,而眼前那雙漂亮的眼睛也變得模糊起來。沒關系,這樣很好,或者說,是真好。
美好的人應該是完整的,還好,我沒有玷汙這美好,沒有讓他跟著我墜落深淵。亓弋這樣想著,在意識消散之前,嘴角用力扯動了一個笑。
“亓弋!別睡!求求你別睡!”海同深顫抖著給急救醫生讓開位置,死死盯著心電監護儀上波動的線。看著那線幾乎成了連綿的山峰,又看著那線驟然拉平,直到直升機帶著他們跨過國境,直到第四次電複律結束,心率波動終於恢複了規律。
海同深攥住了亓弋的手,伏在他耳邊一遍遍重複著,“亓弋,我們回家了。”
警校裡同學們的歡笑,被選中進入特訓班時的雀躍,第一次見到蘭正茂時的拘謹,剛到dk身邊臥底時的提心吊膽,一次又一次跟人對狙時候的命懸一線。短短三十年時光中所有重大時刻在亓弋腦海中呼嘯而過,他想抓住些什麼,卻什麼都沒能抓住。直到感受到了來自背後的眼神,亓弋警惕地回頭,看到了那一個能融化所有寒冬的微笑:“抱歉,冒犯了。”
是初見時的第一句話。
“跟他走吧。”亓弋的耳邊響起了清晰的聲音。
是誰?是誰在說話?亓弋四下尋找起來。
十四年來,與他打過照面的警員,不幸犧牲的烈士們站成一排,出現在亓弋面前,向他揮著手道:“快回去!跟他走!”
“你們……”亓弋想跟上他們。
“不悔!”
“不怨!”
“替我們活下去!”
……
“亓弋!”
“醒了!”
“醫生——!”
醫院走廊內,謝瀟苒和曲鴻音緊緊相擁,鄭暢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蘭正茂長出一口氣,拍了拍付熙的肩膀,說:“該我們了。”
轉角處,晏闌和蘇行十指相扣,並肩而立。
這一刻,醒來的不止是亓弋,更是烈士英魂。
英靈不滅,薪火相傳。英雄們前赴後繼,用血肉鑄就千裡國境,不悔付出,無畏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