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你停車!讓他下車!”曲鴻音把情緒失控表演得淋漓盡致,幾乎是喊了起來,“我告訴你!我不欠你的,咱倆在一起我沒花你一分錢,你最好給我想想清楚,咱倆到底誰離不開誰!給我停車!讓他下去!”
小郎尷尬地想要勸和,但卻被曲鴻音這模樣給嚇退,他猶豫著說:“這……這路上停了車,帥哥也沒辦法再找到別的車回去了呀。這裡不是國內,美女你就算再生氣也要——”
“停車!”曲鴻音打斷道。
然而司機並沒有停車,甚至連速度都沒有降低。曲鴻音和鄭暢對視一眼,到這時他們已經能夠確認,司機是有問題的。回想剛才返程路上的車速,鄭暢心中有了大概猜測,他給曲鴻音遞了眼神,下一秒,兩人同時猛地連拉兩下車門內把手,強制解開行車自動落鎖限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了車。在他們還在用滾動減緩動勢時,爆炸發生了。
“回話!”海同深急切的聲音從聯絡器中傳來。剛剛緩過神來的曲鴻音按住耳機,喘息著說:“我沒事,鄭暢……也還能動,應該沒大事,但是車炸了。”
“你們倆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整,支援馬上就到。”
另一邊,亓弋所在的車隊已經開進了礦區。路上的小插曲並未再引發其他問題,但亓弋的心裡一直有種不太安穩的感覺。司機在外面繞了三圈才開進礦區,又在礦區裡繞了兩個方向,企圖以此來進行迷惑,不過這對亓弋來說根本不足以造成困擾。在旁人看來,亓弋一直在閉眼假寐,但實際上他是在腦子裡複刻路線。地圖在腦內緩緩展開,很快,亓弋就已經理清了自己現在的位置,同時,他心裡那一點點不安也似乎有了解釋。
家裡在通往礦區的所有路上都設定了觀測點,亓弋又隨身帶著定位訊號,實際上他們並不用在最後靠近礦區的地方安排一場偶遇。亓弋確實早就給鐘提身上也放置了定位器,但他有方法透過自己身上的通訊裝置把鐘提的訊號同步傳送出去,那個藏在錢裡的訊號接收器只是備用。帶著的武器都放在車裡,即便是因為斷路停車,也不會暴露有多少槍支彈藥,而亓弋之前也說了並沒有接頭傳遞資訊的必要,所以途中製造意外攔車並不是必要的,甚至亓弋最開始也並沒有跟他們交流的打算,直到副領隊突兀地對“陌生人”産生敵意。資料監測根本就是個藉口,緬北這邊的許多通訊都是由國內運營商搭建的,在國內兩省交界處的訊號都不穩定,經常會出現資料漫遊,在靠近國境線的地方更是如此。在家裡資料傳輸會被監控,是因為他們使用的都是軍政府運營商提供的網路,另外也是因為訊號範圍非常固定,方便追蹤。而在戶外監測資料傳輸是非常難的,有時候報錯只是因為最靠近他們的基站由不同運營商搭建的而已。
如果斷路不是家裡的安排,那是巧合嗎?不會。如果只是巧合,那個副領隊不會這麼做。所以,中途停車這件事是設計,但並不是家裡的設計,而是緬北這邊人的設計。家裡人只是將計就計,或者說,他們也被設計進去了。高地生的人不會那麼莽撞,更不會真的對陌生人尤其是中國人下手。但是,高地生不會這麼做,不意味著所有人都不會。
車輛終於平穩停下,鐘昊從副駕扭過頭來時,亓弋仍舊沒有睜眼。鐘昊下了車,拉開亓弋所在側的車門,輕聲喚道:“塞耶來,我們到了。”
亓弋緩緩睜了眼,卻並未動,只抬了下手,說:“給我拿藥。”
鐘昊的動作熟練但難掩慌張,他很快把藥送到亓弋手中,又拿了水來喂亓弋喝下。這反常的舉動自然被旁邊“護送”的人察覺到,領隊亞紮走到車邊,鐘昊便向他說道:“波亞紮,塞耶來的身體不舒服,現在需要安靜休息。如果沒有能夠讓他休息的地方,就請允許讓他先在車上。”
亞紮仔細看了看亓弋,思索片刻,轉身去打了電話,約莫過了五分鐘,亞紮就走了回來,他把手機舉到亓弋面前,說:“杜瓦雲想要跟您通話。”
亓弋緩緩掀起眼皮,眼中的迷茫與疲憊非常準確地傳達了出來,透過影片看到這一幕的高地生愣了愣,問道:“怎麼,你生病了?”
“大概是快死了。”亓弋嘆了一聲,說道,“高先生,實在抱歉,我需要再緩一會兒。”
高地生轉而用緬甸話對亞紮說道:“先安排綠萼先生去休息,其他事不著急。”
亞紮收回手機轉過身,同時將鐘昊帶到自己身邊問話,而亓弋則在這一瞬間突然想通了其中的關鍵。高地生的目的其實從一開始就非常清楚,他想要綠水鬼一直存在,想要不聽他話的dk消失,想a和o從此心甘情願為他賣命研製高純度的毒品,同時,他也沒想過放過亓弋。高地生並不在意誰掌握實驗室,他在意的是誰不聽他的話。亓弋和dk鬥法,中間還有鐘提橫插一槓,這在高地生看來都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但dk想脫離掌控,這才是讓高地生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同樣的,亓弋想“退隱”,這也是高地生不能接受的。但想退隱的亓弋在現階段對高地生是利大於弊的,所以高地生才會同意與亓弋合作。但從根本上來說,高地生對人也並不在意,他只在意誰能給他帶來恆久穩定的利益。這一場所謂的鬥爭,誰贏都是高地生贏,他是坐收漁翁之利的人,甚至他在期盼著這場鬥爭發生,所以他沒必要在途中下絆子。而另一方面,真正想徹底切斷亓弋和中國之間聯系的是dk。路上那個莽撞的副領隊做的是試探亓弋的行為,但他的目的卻是在促成亓弋跟那兩人有實質性的接觸,哪怕他們當時並不確定那倆人是不是警察。一路上,所有跟亓弋接觸過的外人,最終都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寧可錯殺,不會放過。dk根本不在意什麼亂殺人的造業,實際上他也並不在意真的殺了中國警察或者平民。dk做這一場設計,目的是促成有人跟亓弋産生聯系的事實,把自己殺人的行為轉嫁給高地生,同時向中國警方示威。
亓弋用餘光瞟了一下週圍,藉助身體姿勢的遮掩,快速敲擊了一串密碼出去。
“非常危險,撤出礦區,不要支援。”
而在接到亓弋傳送出來的訊息之後,海同深也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
能溺死人的沉默在並不寬闊的房間內蔓延開來,計算謀劃了這麼長時間,可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事情彷彿又回到了四年前。一樣的危急時刻,一樣的孤立無援,難道這一次,還要讓亓弋去賭命嗎?
“我去。”海同深下定了決心,“總有人要做出犧牲的,我是行動組的組長,也是亓弋的聯絡人,這個時候應該我去。”
付熙揉著眉頭說道:“誰去誰死,海同深,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領導,亓弋已經是被放棄過一次的了,不管四年前是不是形勢所迫,不管您當年做的決定在大局上來說是多麼正確,也不管亓弋是不是真的從心底裡接受那個選擇和決定,事實就是他當時沒有被放在第一位。這種事情有第一次就決不能有第二次,就算最後我們都沒能回來,最起碼要讓他知道,這一次他沒有被放棄。”
付熙說道:“這是徒勞的。”
“對大局也許是,但對亓弋,不是。”海同深說道,“在這龐雜的系統之內,我們可以做最堅韌頑固的零件,但同時,我們也不該忽略作為人這個個體與生俱來的情感需求。剛才我是作為聯絡員和組長在向二位領導打報告申請,現在我想以一個晚輩的身份,向兩位叔叔請求,我想去救我的愛人。”
這話的重量太重了,於公於私,蘭正茂和付熙幾乎都失去了阻攔的理由和能力。但付熙還在用盡全力勸阻:“但你已經完全暴露過你的長相和身份,如果你過去,詐死那件事就徹底暴露了。”
“您非常清楚,到那個時候,這件事根本就已經沒意義了。之前的詐死只是為了幫助亓弋更快地取得a和o還有鐘提的信任,這個目的已經達到。而現在實驗室的位置和詳細情況很快就會被我們掌握到,就算我出現在他們面前,讓他們意識到之前那件事不過是場騙局,對他們來說也已經晚了。”
謝瀟苒連敲了三次門,在得到允許之後探身走進,快速說道:“剛才我按照海支的意思聯絡咱們的人讓他們撤回,其他人都有回複,但是宋哥……宋哥他主動切斷了訊號。”
“靠!他有病吧!”海同深一口氣梗住,不再說話,而是開始整理身上所有的電子裝置。
“小海。”蘭正茂叫了一聲。
“您別勸了,您也別攔我,就當我是脫隊自己單獨行動也好。宋宇濤一家子老弱病殘,我不可能讓他去送死,我去換他。”
“海同深同志!”蘭正茂提高了音量,語氣也嚴肅起來,“我們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著急,但你現在還沒有脫隊,仍然需要服從命令。我現在命令你停下手中的動作,坐到椅子上等待下一步指令。付熙和小謝,你們倆盯著他,我去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