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轉眼已是九月,雨季讓山路更加泥濘不堪。在接近礦區的路上,一輛豐田酷路澤陷在了泥中。在車旁站著一對年輕男女,倆人都是迷彩長褲和貼身利落的短袖t恤,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情侶裝。女人雙手抱胸站在車邊,一臉不悅,而他身邊的男人則拿著水和零食,滿臉小心。
“陸地巡航?這不也一樣陷坑了嗎?”女人從男人手中拽過水瓶,賭氣般擰開瓶蓋,猛地灌了一口。
男人拍了拍女人的後背,安撫道:“你看旁邊那底盤那麼高的卡車都一樣趴窩了,咱們這陷泥裡也不足為奇。誰也沒想到雨會下成這樣。”
兩個人明顯標準的普通話與這環境格格不入,但周圍人也並未覺得新奇,因為帶著他們的向導是熟臉。向導是緬甸華人,大家都叫他小郎,他經常往返礦區和邊境,主業就是收原石,以及帶中國人到礦區“長見識”。
小郎走到二人身邊說道:“美女不要急啦,咱們收料講的是個緣分,路上遇到的所有事情那就都是機緣。你心情好一點,等下收到的料就好,到時候開出來的東西就能賣上好價錢。”
男人連忙跟著附和:“就是就是,親愛的別生氣了,你看這又下雨了,要不咱們去旁邊找個地方等?”
小郎十分有眼力見,跟著說:“這旁邊有個平坦的地方可以,車上有傘也有小凳子,我帶你們去那邊坐著等。”
女人看了一眼手錶,悻悻說道:“行吧,就聽你的。”
大約半個小時後,又有一隊車陷在了路邊。在看到車上下來的人後,原本還打算上前打招呼的小郎驟然變了臉色,他湊到那對年輕情侶身邊,低聲說道:“美女,帥哥,你們千萬不要多說話,也不要看那些人。那些是軍方的人,這邊的軍隊和你們那邊不一樣的,千萬別惹他們。”
遠處,鐘昊從副駕上下來,撐起傘等在車側,不過片刻,亓弋就從車上下來了。
女人用餘光瞟了一眼,結果正好與剛從車上下來的亓弋目光相撞。而男人則搶先一步,用身體擋住了女人的目光方向。
女人收回目光,看向小郎,問:“那人看著一點都不像當兵的。”
“被當兵的保護著的是更厲害的人,美女老闆,你千萬千萬別惹他們,這裡跟國內可不一樣。”小郎說得苦口婆心。
男人打著圓場說道:“我們確實不瞭解,但我們聽你的就是了。小郎,能麻煩你幫我們找點兒吃的嗎?我女朋友腸胃弱,中午得按時吃飯。”
“當然可以啦,你等一下,我這就去。你們記住千萬不要看他們就好!”小郎再三叮囑之後才離開。
待小郎走遠,男人拿出手機,快速發了訊息出去:“車陷了,時間需要重新安排,估計14點半能到。到時候跟你聯系看貨。給你兒子找老師那事得抓緊,孩子大了,耽誤不得。”
——5輛車,30人,鐘昊跟隨,鐘提不在,武器荷載比預想的多,需要立即支援。
那發訊息的男人正是偽裝成看貨人的鄭暢,而他身邊的“女朋友”則是曲鴻音。14點半,1加4是5,意為五輛車,半是0人。鐘昊是康宜軒的兒子,而“老師”則是指鐘提。
今天上午亓弋出發時就只有兩輛車,路上又有幾輛車加入進來,那是高地生派來的,事先並沒有告知亓弋。高地生不可能完全信任亓弋,這是所有人早就達成共識的,甚至當事人自己都心照不宣。一直坐在車裡的亓弋不可能知道高地生到底派了多少人,而即便他知道,他也不可能在車上有司機和鐘昊的情況下冒險與家裡通訊,所以家裡在進入礦區的必經之路上安排了觀測位。
鄭暢剛剛把手機放回到口袋裡,遠處亓弋所在的地方就一陣騷動。有人手裡拿著一個類似於平板的裝置在說著什麼,而鐘昊則攔在他的身前,兩個人用鄭暢和曲鴻音完全聽不懂的緬甸話在交流。小郎這時正好拿著兩個袋子走回來,他小跑著走到二人身邊,緊張地說道:“兩位老闆,車快開出來了,要不要我們現在就準備走吧?”
鄭暢和曲鴻音還沒開口說話,旁邊就有人叫了小郎的名字。小郎齜牙咧嘴了好一番,才勉強在轉過身之前調整出一副賠笑的表情。
鐘昊和手持平板的男人跟著當地前來幫助通路的一個熟臉一起走向他們,小郎迎上去打了招呼,對著三人近乎點頭哈腰,謙卑而畏縮。四個人說了足有五分鐘的話,小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幾乎變為哀求。亓弋是聽得懂緬甸話的,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往這邊看一眼。
小郎轉過身走到鄭暢和曲鴻音身邊,連說話都帶了哭腔:“兩位老闆,你們剛才有沒有跟國內聯系啊?”
“什麼意思?”鄭暢立刻謹慎起來。
小郎:“他們今天好像是有任務,檢測到了剛才有什麼資料是從國內發過來的,他們要確認。”
“有病吧?!”曲鴻音站起身,扯開嗓子喊道,“誰給他們的權利?!你們緬甸人自己願意給他搜查那是你們的事,憑什麼還要搜查我們?!你去告訴他,我們是中國人,我們是合理合法踏入你們國家的,要不是你們這邊的老闆邀請我們來看貨,你當我真的願意來你們這鳥不拉屎,連路都開不通的破地方?!你最好搞搞清楚,是你們想掙我手裡的錢,不是我求著你們讓你們把東西賣給我!當兵的怎麼了?你們有本事清場啊!你們自己不清場不設障,反倒管起路人來了,憑什麼?!”
雖然那所謂“軍方”的人對曲鴻音的話聽得一知半解,但他也能看得出,眼前這個女人是在發脾氣,而且不願意配合。他不耐煩地皺了眉頭,把手探到了後腰處。鄭暢見狀立刻把曲鴻音拉到身後戒備起來,同時說道:“小郎,你去跟那幾個人說清楚,這是侵犯個人隱私的事情,我們不會配合。如果他覺得影響了他所謂的行動,那麼我們離開就是,但是他沒有資格對我們進行搜查。”
鄭暢的這段話已經被鐘昊毫無保留地翻譯給了那人,那人臉上更是不悅,手已經握住了搶。然而就在下一秒,亓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那人身後,一掏一抬讓那人吃痛,接著一腳踹到那人膝窩,直接把人撂在了地上,罵了一句緬甸髒話。
那人還要起身,亓弋又踹了一腳,說道:“波雲沒教過你,殺雞儆猴不是這麼用的嗎?”
這句話是普通話,所有人都能聽得懂。亓弋並沒有看鄭暢和曲鴻音,而是換了緬甸語對被自己踩在腳下的那人說:“他們是中國人,你敢對他們動槍,十個你都賠不起。我看波雲不是把你派出來盯著我,而是讓我解決了你這個麻煩才是。不要自作聰明,也不要覺得你手裡握著槍就能說了算,你如果不服,現在就打電話給波雲,看他要怎麼處置你。我不信你出來之前沒被教育過要謹言慎行,你自然有你看不慣我的理由,也有你不想配合波雲的原因,但你不能頂著波雲的名頭當著我的面挑起爭端。不許殺中國人,這是波雲給你們下的死命令,你敢掏槍,我現在就敢殺了你,聽懂了嗎?”
那人被亓弋踩在腳下,已近窒息,他憋得滿臉通紅,掙紮著發出了聲音。在聽清他說的話之後,亓弋才鬆了腳,但那人仍舊沒能立刻從地上爬起來。亓弋終於抬了眸,看向二人,說道:“實在抱歉,我手下的人不懂中文,引起了誤會。他並不是想逼迫二位做什麼,只是如果你能給我們給予幫助,讓我們確認一下資訊,我們會萬分感激。實際上我們也不是有什麼行動,而是最近這附近總有偷渡客來往,我們是在透過訊號追蹤可能與中國境內有聯系的訊號源,來確定偷渡客的位置,或許是因為剛才我們監測的時候你正好在傳送資訊,或者是使用了中國的電話卡,才會造成了誤解。”
曲鴻音和鄭暢自然是沒聽過亓弋這樣說話,好在鄭暢足夠機靈,他把曲鴻音又往自己身後拉了拉,才說:“我們剛才確實是在跟國內聯系,但我仍然不認為我有義務配合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