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同深彎了彎眼睛:“就說我逃不掉吧。你刷碗,我去換身衣服。”
亓弋先單獨去見了廖一續,海同深則站在樓道裡安靜等候。畢舟來,臥底十年……猜到他做過臥底時,海同深就給自己打過預防針,那段經歷一定會很痛苦。可在知道他臥底了十年之久時,海同深的心還是被狠狠掐了一下。從二十歲到三十歲,最寶貴最璀璨的十年青春,亓弋一個人在毒窩裡摸爬,滾出了一身傷,也磨去了他眼中所有的明媚。海同深不敢想,那十年之中有多少次危險,有多少次面臨生死,如果有那麼一次出了差錯,自己現在都不會見到他了。
廖一續很快就和亓弋談完,他拉門出來看見海同深,倒是沒有太多驚訝,只說道:“十點半,第一會議室。去那裡等。”
晚上十點半,市局第一會議室內,廖一續端坐正位,姜山坐在側方。海同深和亓弋分坐兩邊,同時還有宗彬斌、鄭暢、宋宇濤和謝瀟苒參會。
廖一續沒有做任何開場白,直接說道:“人到齊了,我長話短說。請各位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們六個人就是負責偵破梅花案的專案組核心成員,姜山只負責後勤支援,不參與案件具體內容。專案組由海同深和亓弋共同主導,謝瀟苒負責技術支援,剛才已經把你們都拉進了工作群,這個群裡除了我只有你們六個,案件進度同步更新在群裡,大家都能看到,任何人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隨時在群裡找我。刑偵支隊和禁毒支隊其他人會在必要時給予你們幫助,但案件的核心內容,以及日後在這間會議室內發生的所有對話和傳看的所有資料,還有工作群裡的內容都嚴禁外洩。明白嗎?”
“明白!”眾人點頭。
廖一續:“好,我現在先說第一件事,也是你們這個專案組的最高機密,哪怕案情洩露,這件事也絕對不可以讓除了你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聽得廖一續這樣說,在座的人都不由得正襟危坐起來。廖一續把眾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裡,而後才抬起手指向自己右側:“現在請大家重新認識一下,亓弋,曾用化名畢舟來,在克欽邦最大的毒梟dk身邊潛伏十年,內部代號‘綠萼’。”
“啪嗒”一聲,宋宇濤手中的筆掉落在桌上,其餘所有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反應,就連知道亓弋曾經是臥底的海同深和姜山都睜大了眼睛。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綠萼”是個傳奇。他單槍匹馬深入克欽邦販毒集團內部,傳回了無數寶貴的資訊,為打擊邊境販毒活動立下了汗馬功勞。幾年前綠萼功成身退,因為尚未解密,只留下了影影綽綽的故事,就連內部都很少有人知道綠萼究竟是什麼模樣。誰也沒有想到,被禁毒支隊集體孤立,性格孤僻不合群的“空降來的關系戶”,竟然就是那曾經令所有人敬仰贊嘆的英雄。
廖一續給大家留出了驚訝反應的時間,才接著說道:“當年綠萼同志成功潛伏到dk集團內部,贏得了dk的信任,才為我們帶回了許多資訊。他返回國內之後,dk集團遭受重創,但仍然沒有被全部殲滅,剩餘的人在積攢力量反撲,這對綠萼來說是很危險的,所以我們將他調離雲曲,封存檔案,連警方內部也只有少數高層知道,這樣可以大大降低內部洩密的可能性。關於這一方面,你們沒必要知道太詳細,只要做到心裡有數就行。現在讓亓弋來簡單介紹一下克欽邦的情況,主要是dk集團。”
亓弋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筆開始邊寫邊說:“dk其實不是代號,而是名字的縮寫。他本人名叫david khong,緬甸華裔,中文名孔德。他有一對龍鳳胎子女——姐姐nanda,中文名孔娜,代號為a;弟弟nando,中文名孔南,代號為o。另外有一個緬甸人,平時被稱為塞耶提,他的代號是t。david重傷昏迷之後,所有事務全部交由這三人打理。”
宗彬斌舉手打斷:“亓支,還是用字母代替吧,這樣更清楚一點。”
“好。”亓弋答應,接著說道,“大約在六年前,dk手下的得力幹將努珀帶了一群人出走,自立門戶,現在已經是克欽邦叫得上名字的毒幫了。努珀手下最有名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叫坤木,但根據我的瞭解,坤木有把柄在t手上,他不會全心向著努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t更有能力支使坤木去做事。在前段時間的張聰案中,坤木應該就是按照t的要求在裡面攪渾水。克欽邦另一股勢力的領導人是溫東,溫東手下有兩名大將,一個叫瑪優,另一個叫梭盛。梭盛已經被我們秘密抓捕,克欽邦那邊目前只知道梭盛由他最得力的助手阿崗在陪著養病,由於阿崗仍然在正常安排手中的事務,所以沒有人懷疑。”
廖一續補充解釋說:“阿崗是我們的人。”
剛剛還有疑問的眾人立刻都明白了。亓弋接著說道:“審訊張聰時我說的dk多年前佈下的棋局都是真的,他利用懷孕女性和人販子的渠道妄圖打破我國的邊境線,不過操辦這件事時dk還很年輕,那時他還在上一代毒梟手底下,這件事也不是由dk主導,他只是實際執行人,當然這是題外話了。上一代毒梟覆滅之後,dk崛起,他執行‘孕母計劃’所遺留下來的那些人都被他捏在了手中。在上一個案件中,張聰的生母和他本人,都是這個計劃的産物。所以從根上來說,張聰是dk的人。dk有雙胞胎子女,而張聰和張明又剛好是雙胞胎,dk利用這一點,以曖昧不明的態度拴住了張聰,所以張聰不會也不敢背叛dk。另一方面,鐘艾然是梭盛的人,這一次鐘艾然給張聰送貨,背後也有著不小的排布。t安排王根在獄中教唆張聰殺掉李汌,同時讓坤木在張聰出獄之後聯系他,而o則利用自己和溫東手下瑪優的曖昧關系,讓瑪優假借梭盛的名義派鐘艾然來這邊給張聰送貨。這樣瑪優可以借機砍掉梭盛的一條線,在溫東面前博位置;dk那邊可以同時除掉張聰和李汌這兩個棘手的‘廢棄品’。同時,因為是坤木聯系的張聰,不知道坤木與t私下勾連的人都不會把這件事跟dk那邊扯上關系。”
海同深問:“為什麼是鐘艾然?”
這是之前就存在的疑問,現在身份公開,亓弋不能再用“這我不能說”搪塞過去,於是承認道:“我單獨問過鐘艾然,他這幾年一直負責暗中觀察t,t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他平常深居簡出,身邊跟著的保鏢就有十幾人,而且他本人也非常機警,鐘艾然的盯梢很有可能早被發現了,而這次的事情也有很大可能是t一手策劃的。”
鄭暢很快理清了思路,說:“所以上一個案子其實是dk那邊的人借我們的手同時對付溫東和努珀?如果是這個t一手策劃的,他這一招可就是一箭四雕!解決了李汌和張聰,削弱了溫東的實力,把努珀引入警方視線,還除去了一直盯梢自己的鐘艾然。所以當時亓支你才說是有人把他們送到我們手上的。抓鐘艾然和張聰時,那棟樓裡一直暗中觀察的……應該是dk那邊的人!”
亓弋點頭:“沒錯。”
鄭暢:“但是張聰交代了坤木是用以前的方式聯系的他,這也沒問題嗎?”
亓弋:“張聰進去的時候努珀還沒自立門戶,所以坤木用以前的方式聯系他也無可非議。”
宗彬斌追問:“那梅花呢?梅花是不是有別的含義?李汌和唐臨嘴裡都有梅花。”
廖一續示意亓弋回來落座,說:“關於梅花,最開始我和亓弋也並不能完全理解,直到剛剛,我們在一直監控的暗網有了變化。這個一直被我們監控的暗網叫crescent bay,中文名是月牙灣。你們應該知道大名鼎鼎的暗網絲綢之路吧?”
眾人都接連點頭。依託於網際網路的發展而崛起的暗網黑市,比傳統黑市更加隱蔽,也更加難以追蹤。絲路雖然徹底覆滅,但其他暗網則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dreaarket、tochka等著名暗網瓜分了絲路的市場,但至今仍然沒有一家能做到如當初絲路一般的規模。
廖一續介紹道:“實際上,在絲路成名之前,東南亞地區就已經有了一個非常著名的暗網,就是月牙灣。這些年我們和東南亞各國網警聯合執法,已經對月牙灣進行了數次打擊,但效果甚微。不是因為技術問題,而是因為月牙灣背後的勢力。最開始,月牙灣的根據地並不受緬甸中央控制,他們紮根在緬北獨立武裝區,屬於我國與緬甸之間的真空地帶。月牙灣的發家依託了金三角的毒品,但是現在的月牙灣已經不僅限於毒品交易了,你能想到的所有東西,甚至你想不到的物品,哪怕是人頭,它都可以交易。”
“懸賞?”鄭暢提問。
“是的。我們曾經有一位臥底同志,在月牙灣上的懸賞價格為五百萬人民幣。”廖一續頓了頓,補充說,“那是二十年前。”
眾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哪怕放在今天,五百萬也不是個小數目,更遑論二十年前。
“我們首次關注到月牙灣,也是因為那個價值五百萬的懸賞。當時那名臥底同志已經完成任務回來將近十年了,雖然當初黑市中流傳著有人要一百萬買他人頭的訊息,但畢竟那是沒有經過證實的。直到這個懸賞出現,我們才意識到,曾經的傳言應該是真的,而新型的黑市已經搭建完成。從那時候起,我們要面對的,是更危險也更喪心病狂的敵人。”廖一續喝了口水,接著說,“從那時開始我們就在監控月牙灣,透過上面的懸賞和公開叫價能分析出許多資訊。在第五代月牙灣上線之後,我們發現月牙灣的經營模式發生了轉變,月牙灣已經沒有了實際掌控者,而是改由志願者來維護網站執行。資金來源則是捐助,可以持續按月支援,也可以一次性投入。每年月牙灣會公佈財報,即資金收入及使用方向,包括但不限於網路維護、伺服器租金等。但月牙灣也宣告,捐助人不會因為有大筆投入而擁有特權,其本身仍舊是月牙灣的普通使用者,按實際完成交易的次數評價其信用等級。另外,最近一次更新後,月牙灣上線了公告板模式。信用等級超過一定級別的使用者可以用競價的方式購得公告發布權。每一名使用者每年最多可競拍三次,起拍價不限,封頂金額為一千以太幣。拍得公告的發布時限為24小時。公告發布的時間內,任何首次開啟月牙灣首頁的使用者,都會接收到全屏彈窗,而後這條公告會以網頁題頭的形式,在首頁最顯著的位置停留。就在今天傍晚,月牙灣主頁上掛上了新的題頭——”廖一續滑開平板,把那個題頭展示在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