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媽媽的話,娜娜抬頭看了看我,然後回頭看著媽媽的眼睛:“媽媽,我會照顧阿英一輩子的,你放心吧。”娜娜一邊哭一邊說,似乎是因為我們的到來,媽媽的眼睛裡一下子閃出了興奮的光芒,手動了動,我和娜娜立即同時抓住媽媽的手,輕輕叫道:“媽媽……”但媽媽的手突然鬆弛了下來,慢慢閉上了眼睛,爸爸和妹妹也一起跪了下來,“媽媽,媽媽……!”妹妹的喊聲,在病房裡久久地回蕩。
“媽媽得的什麼病?”我問爸爸。
“由於自然災害,我們這兒已經一年多沒有糧食吃了。公共食堂裡每頓都只有煮青菜蘿蔔,許多人都得了浮腫病,是營養不良引起的。你媽和我也都得了浮腫病,而你媽更嚴重。大隊已經死了好幾個人了,這些人最後都是因為全身器官衰竭,尤其是心力衰竭而死,就像你媽這樣。”
“上邊沒人管嗎?”
“就在這個月才每人每天配了一兩米,但已經太遲了。”
我和娜娜都感到吃驚,我們在學校每天都有國家的配給糧,還有保證供應的肉蛋副食,盡管在我離家時已經看到食堂裡夥食的貧薄,但沒想到而今會發展到如此程度,看來媽媽是被餓死的啊!一想到這我更加忍不住大哭起來。
在鄰居們特別是秦姨的幫助下,媽媽的喪事總算順利辦完了。
“爸爸,回學校之前我想去趟樂至看看蓉兒。”我把蓉兒的遭遇告訴了娜娜。
“那我和你一塊去吧。”娜娜說道。
“你……”見我有些猶豫,娜娜說道:“我可是答應過你媽媽的,要照顧你一輩子。”
第二天一早,我倆就搭乘了去樂至的汽車。樂至盛産紅薯,但一路上同樣看見許多無人耕種的田地,地裡長滿了荒草。我倆翻過山墚趕到張家溝已經是下午,看到那幾間熟悉的茅屋,心裡有些忐忑不安起來,蓉兒媽媽正好站在門口,一見我連忙高興地招呼我們進屋。
“蓉兒在嗎,伯母?”
“她到廣州她舅舅那兒去了,我們這兒生活太苦了。她舅舅是一個軍工廠的技術員,去年就接她過去了。”媽媽一面忙著給我們倒水,一面說,“還沒吃午飯吧?我……”
“我們在城裡吃過了,”我急忙回答,盡管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但我已經知道四川農村的情況了,娜娜當然領會我的意思,“那我們還想趕回成都,就不打擾了。”說著我倆就往屋外走。
在路過公社時,我看見了上次那個老師傅,但他卻認不得我了,看來因為那天是晚上。
“師傅,有沒有可以吃的東西啊?”想到還要走一個多鐘頭,娜娜怎麼受得了!
“有點兒紅薯,但是冷的。”
“行,將就了。”娜娜給了師傅兩毛錢,但他堅決不要,“哪能要你們錢,太笑人了!”老師傅拿出了好幾根煮紅薯,用瓶裡的開水泡熱,“你們是到張家溝去?”
“是,但沒找著人。”
“哎,這年頭可能許多人都不在了。”
“為什麼?”娜娜問。
“為什麼?不為什麼!”老師傅說著擺了擺手,見狀我給娜娜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不要再問了。
回到樂至城裡,顯然是沒有回成都的車了,就找了一家旅館住了下來。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們驚醒,“開門!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