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熙一臉的莫名其妙,蜀中距京城何止千裡,這位殿下怎麼知道的,還來問她,往日不是看都懶得看她一眼麼,而且,他怎麼就知道那支曲子是自己彈的。
楊熙也懶得揣測他的心思,這位王爺應是一時興起,才不恥下問的,實則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別到時候她在這兒琢磨了半天,人家轉頭就忘了。
自煙霞湖回來,楊熙雖沒有將自己猜測的事情告訴張氏,卻對素月講了。
素月當時也在畫舫上,但丫頭們離得遠,只有主子叫了才能上去伺候,便沒有看見徐媗當時的神情,聽了姑娘的話,也覺著有道理,徐姑娘看著就不是個簡單的,心思藏得極深,這樣的人,只有在細微之處,才會顯現端倪。
主僕二人商議一陣,一致決定按兵不動,先看看徐媗接下來的舉動再說。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徐媗並沒有什麼異常,還跟之前一樣,雖然不再約沈瑩去承恩公府,卻藉著其他的名義,引沈瑩去外面玩兒。
前者張氏還能想法拒絕,可後者實在沒法,徐媗志在沈瑩,卻又不只喊沈瑩,方浛,柳沁芳這些人,她都叫著。
偏她的理由還叫人無法拒絕,比方說叫方浛那次,就是藉口要回請方浛,以謝她的煙霞湖之行。
這般無聲無息,叫人防不勝防的手段,也讓張氏愈加惱怒。而這承受怒火的人,便只能是德馨院的下人們,和久無進展的楊熙。
楊熙還好,畢竟也是個大姑娘了,眨眼間就要出門子,張氏也不會真拿她如何。於是德馨院的丫頭們,便遭了秧,據說連半夏都吃了一頓排頭。
“......太太道‘不說你成日裡吃的喝的,賞你的還不夠,叫你辦個小事兒也辦不好,留著你有何用,倒不如發賣了,’把半夏嚇得兩股戰戰,立馬就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太太饒了她,還說什麼‘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要將太太吩咐的事兒辦妥’。”
綠蠟繪聲繪色的描述著半夏被斥責的場景,活像她當時就在那兒似的。
半夏是丫鬟們中的頭一個,主母身邊最得臉的人,要說沒人嫉妒,那是不可能的,這綠蠟便是其中之一。如今半夏捱了訓,這些嫉妒她的人心頭解了氣,短短半日,就將此事傳得滿府皆知。
楊熙誇她嘴巧,命素月賞了道點心,叫她自個兒去玩兒。
待回了內室,卻沉了臉,張氏哪裡是斥責的半夏,分明是斥責的她。
素月臉色也難看的很:“太太也太過了些......”
“慎言!”楊熙瞪了她一眼,看向幾處門窗,見四下無人,才道:“素日裡都誇你穩重,怎麼這就沉不住氣了。”
“我還不是心疼姑娘,”素月倔強道,若太太那些話說的是她,她保管沒有一句怨言,誰讓她是奴婢呢,身家性命都繫於主家,要打要殺,都是主子一句話的事。可姑娘不一樣啊,分明是正經的主子,卻被這般折辱。
“你呀,叫我說什麼好,她說她的,咱們做咱們的,只要她不指著我鼻子罵,咱們就權當沒聽見,”楊熙也是無奈,倒不是她不在意張氏的話,可形式比人強,又有什麼法子,難不成當面去跟張氏叫板。
“更何況,她也不是全無對處,不說這些年的吃穿用度,光是這麼一個遮風擋雨的地兒,還有送阿淩去唸書,就夠咱們還一輩子的。”
只送楊淩去白鹿書院這一遭兒,哪怕張數做的再過,只要不傷到弟弟,她都能忍下來。
楊熙的忍功也算是登峰造極,府中關於半夏的謠言都傳到沈瑩面前了,她還巋然不動,任張氏明裡暗裡的旁敲側擊,都只作看不見。
偏這事兒又不能說得太明白,不然叫沈瑩知道了,張氏要下不來臺的,楊熙也深知這一點,但凡要去德馨院,必定先去水仙閣,拉上沈瑩一起。有沈瑩在,張氏再氣,也只能強忍著。
很快,張氏就沒有空閑催促楊熙了,連半夏挨訓的流言都消停了,因為大少爺沈萊院子裡,出了大事兒。
為了堵住張氏的口,這幾日的晨昏定省,楊熙都是跟沈瑩一起去,今日也是如此。
到了德馨院,卻不見往日的熱鬧,原來站在門前打簾子的丫頭們,竟一個也不在,連帶著整個院子都是靜悄悄的。
聯想到近日府裡的傳言,連大條的沈瑩都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不安的挽住楊熙的手臂,與她一同進了門。
門內倒是有了聲音,卻是隱隱的哭聲。兩人對視一眼,這哭聲......應該是邱氏。
楊熙抿了抿唇,若不是怕張氏會遷怒,她寧願現在就回去,只作今兒沒來過。嘆了口氣,想這些也晚了,都到門口了,還是進去罷。
內室的門口,半夏和邱氏的大丫頭珊瑚相對而立,神情肅穆。
見姑娘來了,半夏福身輕聲道:“請姑娘安,太太近來雜事繁忙,特命奴婢告訴您一聲兒,從今兒起,暫且不用來請安了。”
沈瑩面露憂色:“出了什麼事兒?”
“您放心,都是小事兒,只是繁瑣了些,您不必多慮,太太能解決的,”嘴上這樣說著,臉上卻不見一點兒輕松。
沈瑩點點頭,這話還是可信的,天大的事到母親手裡也能變得妥妥當當的,“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來請安?”
“您且放心,待事情了了,太太自會叫您來說話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