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楠得逞的表情瞬間凝滯,爾後臉上的笑意又滿不在乎地漾開:
“你開玩笑的吧,好端端的出什麼國啊?該不會是……我又哪裡惹到你了?”最後一句話問得有點小心翼翼,還有些無措。
“你知道的,我不開玩笑。”陸冬笙搖搖頭回答道,神色嚴肅。
——是啊,她從來都知道的,陸冬笙對許多事情都很認真,很少開過玩笑。心裡的某處彷彿隨著他的回答塌空了一塊,好久她才能找到自己的聲音,微弱而幹澀:
“你要去哪兒啊?”
“美國,我姑姑已經回國了,明天就要來接我走。我爸爸媽媽的婚姻……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甄楠看到他發紅的眼眶,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是知道陸冬笙有個遠嫁美國的姑姑的,聽說他姑姑還很喜歡陸冬笙,每次回國都會給他帶來很多很多禮物。
甄楠想松一口氣,再笑著打擊他說“你終於要走了啊以後再也不用煩我啦”,卻發現唇角僵硬得彎不出弧度,連一個笑臉都扯不起來。
她吞嚥了聲:“哦……那,那祝你一路順風啊。”語氣幹癟癟的,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失落。
陸冬笙輕輕地嗯了一聲。
夕陽光漸漸變得昏淡,空氣和人群彷彿在這一刻停止流動褪去色彩,兩個人在喧鬧的市場裡相對無言。
陸冬笙:“其實你不用捨不得我的。未來有機會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像是就等著他這句話,甄楠立馬哼了一聲,不屑地撇嘴:“誰會捨不得你啊?切。”耳尖染上的緋色卻出賣了她。
手指隔著包裝袋不停地揉捏著一片吐司,宣示著甄楠此刻忐忑的心情。
陸冬笙的唇角總算勾起了今天第一個弧度:“走吧,我們回家,我扶你。”
甄楠端詳他平靜的臉,心頭突然冒出一把火,燒得她腦袋發疼。
就好像她最初是以一個挑釁者的身份向鬥爭了許久的死對頭宣戰,比賽才開始沒多久,他卻突然棄權退了場,只甩下一個淡淡的交代,徒留她一人在擂臺上尷尬,進退兩難。
而且……她似乎還是最後一個知道。虧她這段時間對他這麼好,他都不把她當朋友的嗎?!
甄楠有些惱怒。理智還沒來得及回籠,她就失控打掉了陸冬笙伸過來的手。
陸冬笙有些驚詫地看向她,連甄楠自己也怔住。
腦子突然斷片。她結巴了許久,才完整地說出一句“對不起”。
懷裡的吐司早已發冷,被擠壓到的幾塊也失去了原來的形狀。
……
冷戰的氣息透過門縫往外竄,陸冬笙靜靜地杵在自家門口,身側的雙手緊攥著衣角,像個考砸而不敢歸家的孩子在等待淩遲。
甄楠還是沒忍住放下了門把上的手,轉身,偷偷湊過去往陸冬笙家裡瞄了幾眼。
客廳裡一個打扮精緻的陌生女人雙臂交叉放在胸前,一臉忿忿地坐在沙發上,紅唇開合,抱怨著:
“虧我還千裡迢迢跑來勸你們,別人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怎麼你們兩個就是要這麼倔呢?都多大的人了,連孩子都有了,日子就不能好好過嗎?”
分別坐在兩邊沙發的夫妻滿臉陰鬱,也沒有吭聲,眼底都積聚著不甘心和對彼此的厭煩之色。
那個女人見狀扶額,疲累地嘆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
“算了,冬笙再留在你們身邊,看你們這樣也不會好過,勸你們多關心他又有什麼用?反正我今天回來,明天就是要帶走他的。這孩子你們不寵,那就換我來。”
語畢,也不管此時正緘口不言的弟弟和弟妹有沒有回應,抄起包包就幹脆利落地離開。
甄楠回神,看著那個漂亮阿姨穿上高跟鞋就快要往門的方向走來,頓時慌了頭腦。匆忙間,拉起身側陸冬笙的手就要往自己家裡拽。
連甄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可能是身為偷窺者的心虛。或者更準備地來說——她是怕這個阿姨現在就要把陸冬笙帶走。
陸冬笙力氣不及甄楠大,個子也小,幾乎是被甄楠拖拽著前進。
可是似乎有點晚了,沒等他們進甄家的門,身後那道清脆的女音就跟隨著嗒嗒的鞋跟落地聲響起:
“誒?小冬笙!幹嘛一見姑姑就跑呀?”
甄楠一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被陸冬笙反手握住,安撫性地捏了捏。
看來這車是必須得剎住了,甄楠尷尬地停下了前進的腳步,轉過頭。陸冬笙的手從她手上離開,溫熱猶存。手上空蕩蕩的,連帶著甄楠的心也有一瞬找不到著落點。
甄楠的腦海裡莫名蹦出電視裡被人撞破奸.情的男女,只覺得跟現在這個場景詭異的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