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甄楠留下的爛攤子,大家這才開始動手擺弄起桌子上的食物。雖然中途因為甄楠發生了點小意外,但蛋糕總歸還是要切的。
在這當口,陸冬笙卻發現甄楠從剛剛藉口上廁所到現在都沒了蹤影。他在大人們面前裝作不經意地提了一句,但是除了陸爸陸媽,其他人都表示不怎麼在意。
甄爺爺家附近雖然沒什麼治安,但偏於農村化,沒什麼低劣的認知,所以這裡的人大都十分純樸熱情,想要問一個人是否經過很簡單,遑論甄楠還有過前科。
甄楠曾經暑假在甄爺爺這裡住過一段時間,和鄰裡間的小夥伴都混得很熟,在別人家玩到晚上九點多才回來也是常事。
有一回直到十一點多都不見甄楠回來,甄老頭一時又不知道她去了哪裡,誤以為她在這裡走丟,嚇得他打電話驚動了甄爸甄媽,等他們開車到達後找了半小時,才發現甄楠的去處——
當時她正在一戶熟悉的街坊家裡當騎士,玩得不亦樂乎。
自此,甄家人再也沒管過甄楠在這裡的去留,只不過讓她臨走之前要向長輩報備一下,一般有個什麼事,甄楠都會選擇先跟甄老頭知會一聲。
甄爺爺自然是全場唯一知道甄楠去了哪裡的人,他沒提任何質疑,其他人都放心得很。
此刻的甄爺爺雖然正坐在椅子上和陸家人一起談天論地,但是手卻心疼地摸了摸自己褲袋裡的錢包,臉上在微笑,心裡在咆哮——
甄楠那小兔崽子,一晚上又是不聲不響地花掉了他幾十塊錢,真當他的錢都是聚寶盆裡來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嗎?!大晚上的不知道又有什麼貓膩,一天到晚撒脫得沒個人形,天曉得他這個做爺爺的有多心累?
重點是,他肉疼呀……
甄爺爺在心裡老淚縱橫,痛心疾首。
而此刻的甄楠正攥著張十塊的紙幣,撒開丫子狂奔在縱橫交錯的老巷子裡,那速度快得跟脫韁的野馬有得一拼,完全沒理會自己的腳傷還沒好全。
巷子裡沒有老大街上的熙熙攘攘,倒也不算冷清。民居門口亮著幾盞醒目的紅燈籠,路上三三兩兩的幾個人藉著光散步遠去,偶爾一輛按得車鈴叮鈴響的老牌腳踏車悠然騎過。
夏夜涼爽的風攜帶著草叢裡知了聒噪的叫聲和清新的泥土味兒不請自來,人的腳步踏在對映著皎潔月光的青石板上,聲音顯得尤為清脆。
正坐在大院門口乘涼的大媽看著甄楠匆忙遠去的背影,知道她又嘴饞王大爺家的冰糖葫蘆,於是沖著甄楠熱情喊道:
“甄家女娃,跑慢點,小心別摔著咯!”
大媽聽到甄楠一聲“知道啦”的回答,卻見她腳下步子依舊不慢,扇著草扇無奈搖搖頭,看著天空中懸掛的皎月,狀似悵惘地感嘆了句:“年輕就是好吶……”
好幾分鐘的狂奔後,甄楠終於停下腳步,喘了好幾口氣。
她嘗試著用手敲了敲面前老舊的房門,聽到裡面的人應了句“來了來了”,門便吱呀吱呀地被開啟來。
房子裡橘黃的燈光透過逐漸變大的門縫爭先恐後地鑽了出來,灑在甄楠的腳下。
一看是甄楠,開啟門的老人頓時眉開眼笑了,慈眉善目的透著一股可親的和氣,對著她親暱問道:
“小楠誒,你是來陪老頭子我說話的麼?”
甄楠很喜歡這位經常給她做糖葫蘆的爺爺,因為他每次給她做的糖葫蘆總是又甜又大顆,不膩又新鮮。
她每次來甄老頭家都會來這裡光顧一次,順便陪這位獨居的老人說說話,跟他發發牢騷,一來二去兩人就這麼熟了起來,這位愛笑的王爺爺可以算是她心中為數不多的最喜歡的長輩之一,親切又寬厚。
對於王爺爺,甄楠是真心相待的,所以她從來不會在他面前造次或者說謊。甄楠摸了摸鼻子,沒有慣常的恭維馬屁,還是選擇說了實話:
“王爺爺,我有一個鄰居弟弟正在我家過生日,我想買支冰糖葫蘆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他,您能幫我這個忙麼?”
聽到她的回答,老人眼裡明顯劃過一絲失望,隨即又不贊同地皺了皺眉,說道:
“小孩子晚上吃甜的可是會蛀牙的,這可不行。小楠啊,你要不明天再來?”
甄楠卻是很固執,不在生日當天送出去的禮物還有什麼意義?並且她能想到的禮物只有冰糖葫蘆了。
最最重要的是,她沒帶幾個小錢兒——只有冰糖葫蘆比較實惠,不過禮輕情意重嘛。
於是甄楠還是不得不開啟軟磨硬泡模式,重點誇了誇他的糖葫蘆有多麼多麼好吃,他平時對她有多麼多麼好,又再三保證她送出去後一定監督著陸冬笙今晚不讓他吃。
老人正不為所動地聽著甄楠的哀求,忽然掩嘴隱忍地咳嗽了幾聲。
見甄楠投來疑惑的目光,怕她問起什麼,他只好立刻變臉,裝作一副拗不過她、所以選擇答應了的模樣,暫時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老人漫步來到架前給她選了一支色澤鮮豔、看起來還是剛出爐的冰糖葫蘆。
甄楠接過,立刻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
她興奮地道謝又道別,蹦蹦跳跳地拿著那支冰糖葫蘆出了門,歡快的小身影漸漸地消失在愈漸深沉的夜色裡。
老人站在門口目送完她的遠去,才顫巍巍地轉過蒼老的身軀。他在沾染著些許塵灰的桌子上,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壓在茶杯下的十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