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淩晨一點。
本該是人流量感人的午夜時分,座標繁華地帶的馬路上車輛卻依然川流不息,像城市裡不曾疲倦過的燈火閃爍。
此時,一輛披著夜色的計程車正在這條路上不緊不慢地行駛著。
車載音樂的老歌悠悠地唱著滄桑的沉調,略微窒悶的空氣中夾著一絲好聞的檸檬清香,一切都像是在哄人入睡。
司機卻精神得很,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透過後視鏡悄悄打量這個剛從機場出來的小夥,心裡疑惑:
看這孩子一身行李,怎麼也沒有家裡人過來接一下?
大概是因為自己有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兒子,司機心下對他有些好感。按捺不住好奇,又怕驚擾到對方,他把視線移向前路,盡量用一副自然的語氣率先打破沉默:
“小夥子,怎麼這麼晚才到a市啊?”
男生捏了捏疲倦的眉心,盞盞路燈的光透過車窗飛快掠過,橘紅迷離,在他那修長白皙的手上打下片片浮動的陰影,像是交織的光暈。
他開啟車窗,讓風吹進來。緊接著,低沉又帶著點沙啞的聲音響起,彷彿下了一場潤物無聲的雨:
“我剛回國。”
司機瞭然地點點頭,再次從後視鏡裡細瞧了一遍他:這小夥長得還挺好看……
陸冬笙頭靠車座閉上了眼。濃黑如墨的碎發下是他蹙起的眉和纖長的睫,清俊的側臉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顯得猶為蒼白瘦削。
他睜開眼,眸底是化不開的憊懶烏青,瞳仁卻如深淵般黑沉。
倏忽,陸冬笙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一輛錯身行駛而過的摩托跑車上——確切來說,是開車的人。
那人戴著頭盔,邊歪頭夾著手機,似乎怕人聽不見,邊對那頭大聲道:“你等等……我快到了……”
清亮的女音散落在耳邊呼嘯的風中,像時光一閃而逝。
陸冬笙垂眸,抿唇輕笑。
甄大傻,又見面了啊。
……
對於甄楠來說,她與陸冬笙的第一次見面是一次想起來就頭疼的開端。
陸爸甄爸分別將陸媽甄媽同時追到手,同時結的婚。四人是多年的同窗好友,可遺憾的是,陸爸陸媽在結婚後沒多久便一塊去了貧困山區支教,這一走就是好幾年。
終於在這年夏天,他們打點好他們的工作,帶著兒子回到了久違的a市。
巧的是甄家對門的鄰居剛好要轉賣房子,陸爸也懶得去找中介,直接買下來住進去,成為甄家的鄰居。在廣大中小學生知悉期末成績的這天,陸家終於搬家完畢。
在一切都安置好後的第二天,陸家父母就帶著陸冬笙和禮物去對面門拜訪多年未見的老友。
甄媽當時見陸冬笙小小的一個人兒,一進門就乖巧地向他們問好,在長輩講話時也只是用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認真地看著,不哭也不鬧——那乖巧懂事跟自家孩子的調皮搗蛋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越瞧越喜歡。
怕他一個人覺得無聊,於是甄媽招呼他去她三個孩子的房間玩。
——
那會兒,甄楠正杵在房門口戴著耳機,邊聽歌邊耍著她在臥室門後找到的掃把,把它幻想成電視上那種有弦樂器玩得正起勁。
嗨到深處,她兼用鬼畜的嗓音、魔性的舞步又唱又跳,笨拙地學著那些歌星擺起一套套帥氣的pose,自我陶醉在音樂的世界中。
除此之外,甄楠還威逼利誘兩個弟弟當她觀眾——必要的時候要鼓掌表示對她的支援,在她唱到高.潮部分時要像粉絲那樣歡呼喝彩,營造出演唱會的氣氛。
甄楠有兩個弟弟,是一對八歲的雙胞胎,大的叫甄彥,小的叫甄航。
兩個小豆丁對視一眼,習以為常地用紙堵住了耳朵,麻木地拍著小手鼓掌。兩張如出一轍的小臉上是勉強裝做“聽到了天籟之音”的誇張表情。
實則誰又能曉得他們的內心早已對這位隨時隨地都能跟嗑了興奮劑一樣的姐姐絕望?
兩兄弟從來沒有一刻不覺得,如果豬肉能按斤賣,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把甄楠賣出去,賤價也不介意。
依稀還記得,在他們牙牙學語之時,這位如兄長姐親切地教著他們互叫“大嫂”和“弟妹”,之後撒糖狂笑而去,懵懂的他們為了討她歡心,照做了,還越叫越順口……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此刻,站在門外準備敲門的陸冬笙也聽到了來自房裡的喧鬧。他皺了皺小眉頭,或許用一個詞會更加貼切……嗯,鬼哭狼嚎。
於是陸冬笙淡定地放下了準備敲門的手。房裡這麼吵,他估計得砸門人家才聽得到,不過那麼粗魯的事情他怎麼會做呢?多敗人好感。
他本來就不想在客廳配合爸爸媽媽強裝恩愛的戲碼。既然甄阿姨讓他別扭捏,那他就直接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