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亞不同往日目視前方的坐著，他歪著頭撐著下巴看窗外，任由午後暖風輕揚他頭頂的發絲。半晌一隻手按在心口：“我這裡有點疼。”
“你……上次他們沒有給你好好檢修嗎？還是不舒服？”莫恩忽然覺得緊張起來。
“不是……我知道我不該有這種這種感覺的，但就是……你們說的那種心痛。”加西亞扭頭看莫恩，莫恩黑色發絲也輕飄飄地隨著加西亞這邊視窗吹來的風往後面飛。
“這很正常，加西亞，眼睜睜地看這一條生命在眼前消散，大家誰心裡都不好受，就算那是犯人，但他還沒被宣判，至少現在已知的罪名還罪不至死。不過這是個意外，別難過了。”莫恩抬手揉揉加西亞肩膀。
加西亞才輕輕點點頭。他覺得難過，卻好像不是為眼前那犯人難過，是為了模糊記憶裡曾看見的相似一幕難過，那張白色布單下又是誰？
當天晚上加西亞沒跟莫恩回家，他說要去休眠倉充個電。也沒要莫恩送，而是朝著莫恩搖了搖手中的特製地鐵卡，說他們仿生機器人都是刷這個就行，地鐵費公司付過了。
莫恩不放心，看著他上了地鐵，才轉身開車回家，漆黑一片的房間裡莫恩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他仰面躺在床墊上，伸手往身子右邊摸。那個彈性很好的床墊從來不會留下什麼痕跡，只要人一起身它就立刻平整了。但此刻莫恩卻總覺得他能摸到一些帶著體溫的細小凹痕，是加西亞留下的。莫恩把被子捲成一團抱著睡，好像能填補內心的空虛感，結果第二天一早天剛亮就醒了。完全沒用上每天叫三遍還不夠的鬧鐘。
早起也好，莫恩倒是想看看每天他到警局的時候都已經出現在辦公桌前的加西亞到底是幾點來的。他開車到警局，大廳空空如也，除了值班的幾位同事之外，沒來一個人。加西亞也沒來。
莫恩開啟電子屏，昨天那嫌犯當場死了的事不知道被哪個好事的記者報到早間新聞上了，一眾評論七嘴八舌超得他眼睛疼。
剛把那新聞關了沒幾分鐘，莫恩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從餘光裡一閃。他趕緊抬頭看。加西亞繞過員工通道的玻璃門進來了。手裡還提著一杯咖啡和一個麥芬。
“給你。”加西亞把手裡的東西往莫恩桌上放。
莫恩才反應過來，早上光想著要來找加西亞，吃早飯這事早就忘在腦後了。他抬頭笑了：“你怎麼知道我沒吃？”
“你一週大概有三天以上不吃早飯。”加西亞站在他身旁，從上到下俯視他。莫恩隨手扯了戴倫的椅子給加西亞坐。
“你可以啊，這都被你發現了，又監測我體重了是吧？”莫恩開啟包裝看那麥芬。“行啊，還多加了一個蛋。”
“補充蛋白質。”加西亞說。
“哎？你有工資？”莫恩咬著麥芬問。
“有些零錢。一個月，大概這麼多。”加西亞從衣兜裡掏出來給莫恩看。
“你全花我身上了是吧，又是長尾夾又是早飯的。你這點錢，買我兩頓早飯就沒了。下次不用買了，自己留點。萬一有用呢。”莫恩伸手拿咖啡杯，他發現加西亞給的這杯溫度是剛好的。低頭嘬一口，不出所料，果然加了奶和糖。
“喜歡嗎？”加西亞指指咖啡杯。
“喜歡。”莫恩笑了，加西亞學得真快，現在倒是輪到他問自己喜歡不喜歡了。
上午沒出去巡邏，莫恩整理資料，抬頭忽然發現加西亞終於把他的積木爛尾樓重新開工了。看來是想起來了。
一陣嘈雜聲貫入耳膜，警局門外來了一群自稱是嫌犯家屬的人，說警員過度使用暴力，害死了他們的親人。警長卡維爾在不斷往返於辦公室和大門之間，那些人沸沸揚揚吵了一下午才散。莫恩隱隱有些擔憂，拉了張椅子陪加西亞玩積木，叮囑他沒自己的指令別出門。
喧囂聲減小，莫恩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誰知道晚間新聞時，嫌犯家屬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對嫌犯進行抓捕的多裡安是仿生機器人。
“昨日下午，大廣場第三岔口發生一起警方與嫌犯對峙的事件。據悉事發時貝爾蒙警局的警員正在追捕涉嫌使用信用卡詐騙和肇事逃逸的嫌犯，據瞭解在現場對嫌犯實施抓捕的是警局的仿生救援機器人，這名仿生機器人疑似在抓捕過程中過度使用暴力，致使嫌犯跌落樓梯，胸椎骨折，心髒驟停，在現場宣佈搶救無效死亡，本案引發了市民對仿生機器人使用規範的廣泛關注，並在今日下午引發了針對警局的小規模示威活動……”
“見鬼！”莫恩咒罵一聲關掉電視機，轉身從冰箱裡掏冰淇淋，把四個口味全都擺在加西亞面前。“嘗嘗看你喜歡哪個？”
加西亞卻只拿了其中一個，把剩下三個都蓋上了，抬頭看莫恩：“明天你不讓我來了嗎？”
“怎麼會，我連密碼都給你了，你不是想來就來嗎？”莫恩心中一驚，沒想到加西亞怎麼忽然理解到這種意思。莫恩貼著加西亞身邊坐下，看他用指尖沾了一點冰淇淋：“你很喜歡來這裡是不是？”
“喜歡。”加西亞回答。片刻他又補充了一句：“冰淇淋也喜歡。”
“你放心，這裡的門你永遠都能開啟。”莫恩接過加西亞遞來的冰淇淋盒子，低頭看味道，想著他喜歡，下次再買。
莫恩耳邊忽然傳來加西亞小聲叨唸：“剩下那些，要留給明天，後天，再後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