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被他夾在了指間,不成形狀的廉價香煙和他戴著的絲絨手套形成強烈對比,好像絲絨反射的光能隨時將狼狽的煙給點燃。
謝遊盯著從煙頭冒出的捲曲煙絲看了一會兒,知道鐘修在問艾瑞克:“四五年。”
“比賽時報給你的資訊你充耳不聞有自己的想法,生活裡四五年沒見過的人倒能這麼信任,他比你的生命和榮譽重要?
“同為參賽車手卻不在一個車隊,現在又還是在比賽期間,你就不怕他做些什麼?你的腦子呢?”
“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鐘修的手使了些力道,香煙從中折斷,辛辣的煙絲散了一地。“讓高實大晚上給我們發求助資訊的朋友嗎?”
謝遊一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在這很短的時間內,他又不可自抑地開始回憶起有關於艾瑞克的往事。
謝遊長了一張在社群學校很不受歡迎的臉,面板以及眼睛的顏色都與別人不同,名字也很難念,再加上他是颶風與海嘯過後被送到弗倫斯堡北區的難民,因此幾乎沒有人願意與他做朋友。
艾瑞克與韋恩幾人,是罕見的例外。
在那段充斥著歧視、鄙夷、拮據、逼仄的過去中,坐在二改的老爺車上巡遊弗倫斯堡北區,是他為數不多恣意的快樂。
那時的謝遊對於自己的未來尚且抱有美好的幻想,也産生了許多簡單的期待。
直到新歷2035年弗倫斯堡的冬天降臨,謝遊徹底失去天真的資格。
“四五年沒見還把他當做朋友,四五年過去開車也沒有半點長進。你是喝酒喝太多,導致刺激得大腦停止生長發育了嗎?”
鐘修再次開口,謝遊很快地回了神。
“今晚上他跟你說了什麼?”
謝遊沒立刻回答。
他不是很想讓鐘修知道今晚和艾瑞克的事情,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麼沒用,連一個真心朋友也沒有。
“他讓你插手比賽?”
“你怎麼知道?”謝遊脫口而出。
“多年不見的人忽然那麼熱情,不是為了借錢就是想要借勢,也只有你這樣的腦子才會覺得沒問題。”鐘修掃了他一眼,“你應該慶幸今天高實在那裡,否則以你不動腦子的做事風格,第二階段的比賽已經沒辦法參加了。”
謝遊眨了眨眼睛,發現走向和自己想象中有些不同:“你不問我怎麼回複他的嗎?”
“你覺得我需要問嗎?”鐘修反問他。
語氣非常的理所當然,好像謝遊做出的所有其實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和謝遊身邊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在鐘修眼裡,他是莽撞、愚蠢、自我、不懂事的糟糕集合,但也是無需詢問就可以直接信賴的那一個。
謝遊驀地偏了一下身體,雙膝都落在了地毯上,然後伸出手抱住鐘修的腿,將臉埋了上去。
鐘修動了動腿,好像是想將他踢開,不過最後到底也沒有那麼做。
這樣的動作維繫了一會兒,謝遊忽然近乎囈語般說:“哥,我們以前真的是朋友。”
或許本來也不打算尋求安慰,所以聲音放得很低很低。
但鐘修還是聽見了。
他說:“我知道。”
謝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次沒有刻意壓抑聲音。
過了幾分鐘,忽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後,謝遊感受到自己後頸的腺體被沒有手套的指腹用力地摁了一下。
“把頭抬起來。”鐘修冷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