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是人間·四
沒有人能拿走輪回珠,除非,你可以變成輪回珠本身。
前面是深淵萬丈,祈舞跳得毫不猶豫。
她不再需要輪回了——世人所祈求的、渴望的、不惜一切代價也想要達成的那些東西,對她來說已經一文不值,她永遠存在,也永遠消失。
大唐天寶四年,受隋妥月之邀,祈舞與她同去西域遊玩探險,途中各有奇遇,隋妥月結識了一位異國高人,得高人傳授“見魂影,聞鈴音”的稀世絕學。
所謂見魂影,便是能在夜間開“第三隻眼”,可觀百鬼夜行,可與迷失於塵世的孤魂野鬼交流,引他們渡河歸天。
而聞鈴音,是一種人眼不可見的異界神物,說是把那鈴鐺置於設好的陣法之內,無論人鬼蛇神,經過時必有響動,且只有這秘法傳人能聽得見聲音。
不久後,祈舞聽聞那高人已經仙逝,臨終前把隋妥月喚去,將自己畢生功力傳授與她,還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把自己的一雙眼替換給了她。
那人道,見魂影,他人再學也只是皮毛,唯有取走我這雙眼睛,才算完整掌握。
十年後人盡皆知,鼎鼎大名的唾月樓主眸光神采,光華流轉,令人見之難忘。
但人們不知,這雙眼睛,從此在白日,亦見鬼魂如常人。
那雙眼怎是不經訓練的外族人可承受得起?
最後的時間,隋妥月閉門簡出,是因再難分清人間地獄的界限,總徘徊在崩潰邊緣,她不願一雙徒兒繼承這荒唐的夢魘,帶著這個秘密入了土。
西域亭家的秘法,算到如今只有“聞鈴音”還存世。
祈舞不知道隋妥月最後想起這段往事,會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遺憾,嘆息,滿足,又或覺得不枉來人間一趟。
反正她自己,對此是頗為慶幸的。
那天,在伏牛山上,第一個找到她的人是阿月。
真是命運般的安排,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看到自己出現,也不會見證自己將輪回珠如何喂進了那孩子口中。
真好,人世間,第一個見到的人是阿月,最後一個人,也是阿月。
祈舞總是能輕易地被這些回憶中的巧合取悅,她笑得心無芥蒂,彷彿世間一切苦難都與己無關。
她就這樣心情很好地對遊照野繼續說了下去:“我本來想拿走的,你知道嗎?那珠子太有趣了,代行獻祭,奪走祭品的性命,如探囊取物。我把魂火給了它,它便與我親近得很,我還以為能供我驅使,那時候看見你,就把珠子順手塞給你,想把你身上僅剩的魂火也吸走,沒想到……好玩,真是好玩。這世間真是好玩。”
遊照野低著頭,沒有作聲。
“反正,那時你已經死了,留著魂火也沒有用不是麼?”祈舞用食指無聊地卷著頭發,“不過,我本以為你很快也會被天火折磨死的,沒想到還與它和平共處了那麼多年。”
長久的沉默。
“喂,怎麼沒反應,大將軍,不會被嚇暈了吧?”
祈舞走近了兩步,想去挑遊照野的下巴,被他一偏頭躲開了。
遊照野終於開口,那聲音卻遠得像飄渺人間,他問祈舞:“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
祈舞似乎覺得他這個問題很好笑。
一片黑暗中,她拎著曳地的裙角,往前走了兩步,優雅地行了個無人看見的揖禮。
“你真是幸運,被選中見證這一幕。”祈舞深吸一口氣,“你會成為我的刀,最鋒利的一把刀,諸神隱沒,眾生入土,新的神會降臨人間,好好看著吧,最後是誰翻雲覆雨,攪動這天地——”
“你休想。”遊照野無情地打斷了她的豪言壯語,“輪回珠在我身上,怎會由你說了算。區區凡人,也想成神?”
祈舞笑了笑:“是啊,我怎會妄想成神……還不是怪九天這幫人,給了我做夢的機會。”
或因治生、或因公私、或因生死、或因急事。
入山林中、過渡河海、乃及大水、或經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