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血殘魂·四
遊照野渾身一震,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紙上寫著模糊的年份,一時看不清那是大歷幾年,火光在空中跳動,紛紛揚揚的紙張盤旋墜落,跳躍著粉碎,邊緣染上被灼燒的痕跡。
周圍的溫度太高,對脆弱的紙來說,是個惡劣的環境。
那紙飄落在掌心,手指輕輕一撚,就化為齏粉。
遊照野愣在原地,半晌沒動作,季佩瑤的身影早已跑遠了。
煙霧茫茫的戰場上,不斷有人經過他身旁,偶有相熟的面孔過來帶著笑意推他一把,口中道:“將軍,發什麼呆,跟上啊。”
遊照野深吸一口氣,抬起手來,吹了個口哨。
聽起來像是天策府常用的馬哨,卻有點微妙的不同,那聲音被他吹得悠揚綿長,遠遠地,飄過了空中無數顆拖著流火飄落的礁石。
站在高處的老者微微蹙眉,轉身望向遠方。
隨著那哨聲漸落,遙遠地,似乎有另一種聲音隨之應和。
無名嘆了口氣,抖了抖袍袖,重新戴上兜帽,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觀戰不是他的本意,可惜人永遠無法停止爭鬥。
硬要說的話,那像是金玉撞擊聲,而不像踏地而來的馬蹄聲——
遊照野這聲口哨吹罷,偌大戰場上半數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只因那應聲而來的馬實在奇特,它像是從天際踏雲而來,踩著一顆顆飛石逐級下落,在眾人頭頂睥睨全場。
及至到了近前,才能看清那馬的身體,卻也不似尋常的馬,彷彿是機甲打造一般,通體披甲,連馬蹄都被隕鐵包裹得嚴嚴實實,唯有眼角露著的一小塊烏黑的毛皮還能證明它肉身尚存,但以常人的眼力亦很難觀察到這塊毛皮,因為它的眼睛,無時不刻往外傾瀉著炙熱的火焰。
季佩瑤有些驚訝,拽了把季松的衣袖:“爹爹,那個是……”
那匹馬即將落地,便也不踩飛石,踩踏著幾個人的腦袋跳了下來,那幾人被踩了才知道,這馬的蹄子上也能不斷冒出熾熱火焰,稍一接觸,便能點燃人體發膚。
可惜,這是他們在世界上能知道的最後一件事了。
說來也神奇,它踩過的這幾個人,都是正與天策府中人對戰的家夥,好像它看也不看,便能分清敵我。
這馬沒有韁繩,渾身布滿了冷硬的盔甲,似某種鱗片一般,看起來不會太柔軟,但遊照野毫不在意,一腳踏過嶙峋的岩石,躍上馬背。
“……走了,炎龍。”
風馳電掣的炎龍在戰場上一路賓士,扯出一條長長的火線,所到之處人們紛紛避讓,唯恐避之不及被那侵略性極強的火焰纏上。
季松拽著馬後退了半步,險險避過了緊急剎住的炎龍。
他不悅地輕咳了一聲:“我早說過這東西……”
“不祥。”遊照野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我自己選了武器,你說不祥,自己選了坐騎,你也說不祥,我看我這人在你眼裡,就沒吉利順遂的時候。”
季松冷哼一聲,言下之意是,事實如此。
遊照野也不看他,大聲對季佩瑤道:“妹子,我得速戰速決!我的主人恐怕遇到麻煩了。”
“當然要速……”季佩瑤頓了一下,道,“師兄,你說什麼?”
遊照野從馬上跳下來,炎龍打著響鼻回頭嘶鳴,鼻息間噴射的火焰逼退了幾個試圖靠近的敵人。
“我說,我的主人恐怕遇到麻煩了,我得去找他。”遊照野又說了一遍,自己也覺得這話不太好理解,神情凝固了一瞬,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釋。
“你的什麼?”季佩瑤一臉不可思議,用手肘捅了捅季松的腿,“爹爹,你聽見了嗎?他,他說……”
雷厲風行的女俠難得嘴上打了個磕絆。
季松難得地分給了遊照野一個認真的眼神,問:“鬼使契約?”
遊照野:“是。”
“什麼契約……?”季佩瑤夢遊般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