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體仍然在輕微地震動中前行,總令人有種感覺,他們正在隨著這座山一同潛入無邊的深海裡,永無回頭之日。
樂黃泉輕輕地推了推桌上的棋簍,將它推得離那尊雕塑似的“唐乾”近了些,然後撩開衣袍,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她對面,似是一副要與其比拼棋技的架勢。
他一手放在棋盤邊緣摩挲了片刻,忽然低聲道:“你那年……才十七歲。”
唐乾下意識地握了握拳,尖利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裡,暗色的血水沿著指縫流淌。
“他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你還沒好好活過一場,就……”到一半說不下去了,把哽咽聲吞進了喉嚨裡。
萬籟俱寂,群山回響。
唐乾忽然說:“又有誰在這種世道裡能好好活一場呢?”
巨大的山峰向著地心逼近,在火焰持續的炙烤之下,地面已經成了一片鋼鐵熔爐,皮肉燒焦的味道幾乎讓人窒息。
無數條火龍在空中穿梭,一隻又一隻地禿鷹連續不斷地從空中墜落。
而籠罩在頭頂的海洋早已被這樣的高溫蒸發殆盡,海水中破碎的屍塊與散亂的白骨漫天飛舞。
葉錦焰覺得自己似乎出現了幻覺,眼前的妖魔鬼怪都帶著重影,推推搡搡地逃命,然後被火龍吞噬。
小狼的背影一閃即逝,他伸手去抓,那影子就一陣煙似的消失了。
他抬不起腿來,剖夜劍變得越來越重,天上有山巒的影子朝他壓過來,但他耳邊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他下意識地向前跑著,走著,天地倒轉,灼熱的火舌舔舐著他的衣領,他幾度摔倒在地上,然後掙紮著爬起來。
有聲音在叫他的名字,剛開始是一個,後來變成無數個。
他渾渾噩噩追尋著光的方向前行,直到模糊間在那些嘈雜的聲音裡聽到了葉琦菲喊他的聲音。
然後他猛地清醒過來。
越過眼前熊熊燃燒的火焰,他看到大地中央一片不知什麼沖擊形成的凹陷,地勢與頭頂正在緩慢落下的山峰似乎奇妙地重合了。
小鬼們仍在爭先恐後地往外跑,這一塊窪地之中只站著一個人。
他身上的戰袍血跡斑斑,盔甲破損不堪,而手中那把被重重火焰包裹著的鮮紅長槍,正昭示著他獨一無二的身份。
葉錦焰脫口喚道:“遊……”
“冥府死地,生魂免入。”背後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同時一隻冰冷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是怎麼進來的?”
葉錦焰回過頭,黑袍的老者正用另一隻手摘下兜帽,露出蒼蒼白發。
葉錦焰心覺這老人十分面熟,口快道:“抱歉,我來找人。”
“找什麼人?”
“天策府遊照野。”
“已經是我地府的鬼了。”
“……他與我還有約,我不能就這麼放他走。”
老人嘆了口氣,垂下眼看了看那窪地中綿延不絕的火勢,道:“葉公子,請回罷,鬼使契約在老夫這裡作不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