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燭影·五
萬裡河山,九重雲霧,都在腳下幻影似的輪轉著,腳邊一池深水在盤旋流動,託著無數浮浮沉沉的白玉杯,汩汩的水聲流過厚重的征衣,像是沒遇到絲毫阻礙,也沒帶走那衣衫上半點血氣。
遊照野就在這池看似不大,卻又囊括三千世界的水中靜坐。
他對面坐著一個女人,這一方天地間的光影變幻不定,但光卻奇妙地始終照不到那人的臉上,使得她大半個人一直隱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女人面前漂浮著一方棋盤,雖然她和遊照野相對而坐,但以這棋盤的大小和兩人之間的距離來看,顯然不是在對弈,但要說她是自己在和自己下棋,卻也不像,因為這棋盤上零落著的只有清一色純白的棋子。
不知兩人間沉默了多久,女人方開口道:“不管你怎麼做,結果都是一樣的。既然你改變不了結局,又何必在意過程的長短?”
“對你來說,一年,一百年,或許沒什麼不一樣。”遊照野淡然道。
女人說:“對人來說,也是如此。人不改變,時間就不會改變。”
遊照野一哂,並沒有反駁。
女人又道:“九天沒了,還會有另一個九天。龍脈斷了,還會有新的龍脈。大唐滅亡之後,還會有更多的朝代,爭先恐後的取而代之,不過別急,一個個來吧,我們的日子還長。”
她隱匿在黑暗中的雙眼似乎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面前的棋盤,也不見她伸手,棋盤上又憑空冒出一顆白色的棋子來。
而棋盤對面已經空無一人。
葉錦焰感覺手掌一熱,他轉過頭,遊照野的身形出現在床邊。
“去太原吧。”他聽到遊照野這麼說。
祁師師的倔脾氣上來,誰也拉不住,第二天幾人連拍賣會也不出席了,直接取道太原。
越往北走,寒冬的凜冽氣息就越是肆虐。
就好像一場戰爭,越往下走,血腥的氣息就越是濃烈。
唾月樓飼養的馬腳程都是一等一的快,不幾日便接近了太原城郊。杏花村的遺址已經進入視線,幹枯的杏樹枝幹嶙峋地指著半邊殘陽如血,馬匹踏過一條蜿蜒的河溝。
那河溝深深淺淺,河水早已幹涸,露出溝底三兩交錯的人骨,有些早已化為齏粉,不知是什麼年代的可憐人了。
葉錦焰覺得那景象眼熟,不由多看了幾眼,樂黃泉驅馬從後面追上來,道:“這似乎是美人河的遺跡。”
葉錦焰恍然大悟。
以前和葉琦菲住在太原城裡的時候,他總聽說這條河上發生的故事,內心難免好奇,葉琦菲卻因此處離前線太近不允他過來,只能遠遠看過幾回。不過後來祁念念出嫁,他倒真的來此觀光過。
那時候,美人河裡還有水,沖波逆折,碧浪翻湧,拋開這條河上發生過的種種傳說,本身也是處值得一來的景觀。
這條河的歷史可追溯到幾百年前。聽聞,它也曾有過清澈見底的時候,但不知何時開始,盡管依然水流湍急,那河水卻總帶著綠瑩瑩的色彩,教人看不清水中物了。
老人們說,這是因為河底冤魂太多。
幾百年了,美人河終於也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