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齊琪以為對方以沉默表示預設時, 煌燁驀然開口道:“應天社稷歷經百載春秋,兵馬大權一直不在君王的手裡。齊家功勳卓著, 自上三代先王始,虎符一分為二, 一半握於君王之手,另一半交由齊家掌管。但先王有詔,出兵事宜若齊家有任何異議, 雖有王令皆可不受。齊老將軍一生戎馬, 為我朝江山社稷立下汗馬功勞,自老將軍歿後,齊家分崩離析,虎符最終仍然到了你的手裡, 而你也的確不負眾望。可小齊你有沒有想過, 一個人太年輕就擁有了太多的東西,有時候不見得是好事。那時的你不過17歲便手握兵馬節制之權,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
“所以你也覺得, 我的存在於你而言也是一種威脅?”聽了他的話,齊琪不禁反問。
煌燁隻字不提紙條的事, 卻讓她冰涼的心更冷了。
原來之前的猜測都是對的,即使沒有那張紙,煌燁也未必容得下她。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功高蓋主,手握兵權,便遲早成為心腹大患。
“我願意相信你的忠心, 可我始終無法安心。我因著母妃的身份,出生便被冊立為儲君,大約是在那個時候開始,一切陰謀陽謀就註定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五歲那年,母妃亡故,她死得不明不白,父王卻並未徹查。六歲那年,三九隆冬我掉入荷花池,高燒三天胡言亂語,事後也只是處死了一名翫忽職守的宮女。呵呵,都說是我失足落水,可分明是有人在背後推了我。十歲那年生辰,從小看著我長大的乳母做了一盤子酥餅,我最疼愛的幼弟眼饞先吃了一口,他只替我嘗了那麼一小口,就倒在了我面前……是天意也好,是命硬也罷。那麼多人想我死,可我終究沒能讓他們如願,並且笑到了最後。也許是在這個位置上坐得太久,久到幾乎不敢再輕易付出、許諾,不敢再相信這世間還存在不求回報的付出,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自己是否蛻變成了一個冷血無心的機器,或許只有手握無上權力,才能找回一絲微乎其微的安全感。小齊,我有時候會思考一個問題,當初你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要,可若是你有所求,最後的結果會不會變得不一樣。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想通,若那樣的話,你還是那個小齊嗎?”
“所以,你這麼做是為了拿回兵權,讓自己有一點安全感?”
煌燁垂下眼簾,算是預設:“我利用你制衡朝堂,為了得到兵權對你下藥,在這件事上,確實是我有愧於你。我也早已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純白汙垢少年……這些都是我犯下的罪孽,上天已經降下了懲罰。至於小齊想怎麼做,全憑你自己發落。”
對方這一句“全憑發落”著實讓齊琪吃驚不小,有好一會,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與煌燁相識於少時,共同歷經無數生死攸關,在風刀霜劍中一路走來,然而最後兩人卻離得越來越遠。
經過這番拋開身份,推心置腹的長談,齊琪彷彿隱約窺見煌燁不為人知的過去和內心世界那些點點滴滴。
原來他的信任是真,他的猜忌和懷疑也是真。
煌燁並不是不相信她齊麒,也並非不相信齊家,而是不相信詭譎善變的人心。
齊琪苦笑了一聲:“不論別人是什麼樣的心思,我從未想過背叛你。”
也永遠不會背叛你……
從始至終,我只願做你的利劍,為你披荊斬棘。
齊家世代忠烈,即便沒有那些潛藏在心底的深情,她亦會對君王赴湯蹈火,忠誠不渝。
然而時過境遷,即使彼此坦誠,心結解開,有些東西卻註定永遠回不來。
與煌燁一番交談之後,齊琪的心結或多或少解開了一些,但心情並未因此輕松多少。
她不會為自己一心付出卻終究不被煌燁信任而心懷怨憤,也不會因為她的王並未對其起殺心而慶幸多少。
水木澤依然下落不明,東凱的魂魄還困在水星玉裡,現在沒有閑暇也沒有多餘的精力讓她脆弱和感慨命途波折,造化遊戲。
畢竟有件事令她隱隱感到憂心,那就是煌燁的魂魄為何會在尹東凱的身上蘇醒。
如果說自己是由於機緣巧合的緣故獲得了新生,那麼煌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