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再次睜開眼時發現眼前已經不再是一片耀眼到刺目的紅色,而是熟悉卻又陌生的天藍紋雲帳幔。
她不可置信地坐起身體,掃視了室內一週,最終發現自己終於回到了元隋,這是她的寢宮。
念嫣端著梳洗用具走進寢殿,揮手示意身後的宮女都擱下梳洗用具候在外殿,自己走至內殿的屏風前恭敬地行禮:“殿下,辰時已至,您昨日說今兒巳時要與皇後娘娘賞花,可要奴婢侍奉您起身?”
陡然聽見念嫣的話,玉微的神智像是突然回攏般,甚至忘記了自己還未穿鞋,急匆匆地翻身下床,繞過屏風便走向念嫣,遲疑地問道:“母親……母後……她在等本宮賞花?”
她分明記得母親已經受了重傷,如何會還在等她賞花?
念嫣見一向端莊守禮的公主殿下赤腳便跑下了床榻,頓時也顧不得玉微可能會責怪她不知禮儀,趕緊繞去床榻前拿鞋回來為玉微穿上:“朝曦宮來人傳話說皇後娘娘已是起身多時了。”
玉微像牽線木偶一般任由念嫣擺弄,整個人還有些回緩不過神來,似乎完全沒有聽見念嫣的話,她分明沒有積攢到1000點幸運之氣,為何突然就回到了元隋?
她突然想起昨夜裴頤說的話,他說救治母親的辦法有兩種,但當時能救治母親的辦法卻只有一種,所以如今是裴頤直接用另一種方式救了母親?
如果真的是這樣,母親是不是真的尚且安好?
念嫣剛為玉微繫好衣裳,便見玉微突然站了起來就往外跑,她趕緊追上去:“殿下,奴婢還未給您綰發。”
早已經跑遠的玉微卻是完全沒聽見念嫣的話,她現在只想確認母親是否安好,只想知道母親是不是倒在朝曦宮裡的血泊中。
一路疾馳,朝曦宮的人只來得及看見一抹天青色的殘影,感受到面前拂過的風,完全未曾察覺到從面前跑過的是玉微。
玉微急沖沖地跑進朝顏殿,入目的便是雲皇後安然坐在鳳椅上品茶。
母親沒事。
玉微空洞的腦海裡只閃過這個念頭,甚至因為害怕面前的一切都是虛幻,不敢再上前一步,就這般跌坐在了大殿之中。
她便是在夢中也未曾見到過母親安穩的樣子,從來都是滿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中。
她就這般安安靜靜地跌坐在地上,周身縈繞的死氣卻是驚到了坐在高位上的雲皇後。
她本來見女兒突然披頭散發地闖進來,還嚇了一跳,此刻見女兒失了魂一般的模樣,頓時拂開繞月的摻扶,急急忙忙地便從鳳椅上走了下來。
雲皇後顧不得姿態,直接坐在了玉微身邊,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盡量放低了聲音問道:“卿兒,可是誰欺負你了?”
女兒懂事乖順,從不會失禮於人前,哪怕是當初姬羲遇刺身亡,她也未曾這般失態過,此刻她卻是連身子都微微顫抖著。
聽見熟悉的溫柔聲音,玉微頓時側頭看向雲皇後,端莊柔和的面容一如往昔,她此刻滿是關切地凝視著她。
玉微有些呆滯地伸出了手想要撫上雲皇後的臉,想要觸觸她的臉是不是溫熱的,可剛抬起手卻又驀然地垂了下去,她開始低下頭使勁地擦拭手心。
那日母親嘴角溢位的血染紅了她的手心,彷彿怎麼也洗不掉,她的眼前突然變得猩紅,連鼻息間彷彿都嗅到了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玉微擦拭自己手心的力道越發加大,整個手心都被她擦得血脈不流通。
雲皇後看見玉微越發癲狂的神態,立刻抓住了她的雙手,稍稍揚高了聲音喚道:“卿兒,別再擦了。”
她若是再擦下去,只怕整隻手都要被她自己擦掉皮,她還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顯然不是好事。
雲皇後把玉微攬進懷裡,眼中的擔憂幾乎滿得快要溢位來,她抬手撫了撫玉微還未綰起的秀發,溫聲細語地安撫道:“別怕,一切都有母親在。”
玉微在雲皇後的手觸上她手腕時似乎陡然恢複了幾分神智,擦手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溫熱的。
她顫顫巍巍地抬手觸上了雲皇後的臉,剛觸上時甚至不敢感受指腹下的溫度,立刻捲起手指縮了回去。
雲皇後看見玉微想靠近自己卻又不敢靠近的樣子,頓時隱約猜到了幾分玉微如今的樣子應該與她有關,她抓住她的手覆在自己臉上。
玉微的手陡然完全地觸上雲皇後的臉,手下的溫熱讓她反應不過來,她僅是目光呆滯地望著面前凝視著她的雲皇後。
半晌,她似乎突然回過了神一般,感受著從手心源源不斷傳來的溫度,幾乎是愣愣地問道:“溫熱的?”
雲皇後聽見玉微似自言自語般的話,眼神一肅,捏著她的手越發用力,帶著她的手在臉上一寸寸撫過:“溫熱的。”
玉微僵硬著手指握住雲皇後的手,眼中的神色終於逐漸亮起來,眼珠開始轉動:“母親……我很想你。”
她很想她,害怕再也看不見她。
雲皇後擦去玉微眼角無意識中滑落的一滴淚,抱緊了她,柔聲道:“母親也很想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