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大雨滂沱,雨勢直至清晨才稍歇。
辛亞今天起得特別早,日式屋簷還掛著殘留的水珠。全家移民美國了,只剩下這棟老房子和他一個人。選擇留在臺灣發展,倒不是“根留臺灣”那種口號式的理由,只是這個人十分念舊,臺北有他熟悉的小吃,共通的語言和文化,還有他喜歡的女孩。
日式的老房子雖然寬敞,但一碰到下雨天,屋內就開始滴滴答答下起小雨來。上次依依、俊俊來玩,還說這像宮崎駿卡通“龍貓”裡那個搖搖欲墜的鬼屋。
“果然又漏水了!”辛亞嘀嘀咕咕地走過客廳、穿過花木扶疏的院子,準備出門吃早點。
紅色的木門不知怎么的,今天特別沉重,可能是濕氣使得木頭膨脹了,他使勁推開的同時,外頭門板上躺著的莉凡,也順勢倒了下去。
“是哪個醉鬼呀,嚇我一跳。”
辛亞搗著胸口抱怨。直到他俯身試圖叫醒那名“醉鬼”,才赫然發現居然是莉凡。
這個蓬頭垢面、雙眼浮腫、打赤腳,彷彿從水溝裡撈起來的人,居然是莉凡。
“莉凡!醒一醒,醒一醒。你怎么會在這兒呢?那個留什么來的,怎么會讓你一個人露宿街頭呢?”
辛亞搖著她的肩又拍她的臉頰,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她蜷縮在一角,像個受驚嚇又迷路的小鳥。是誰那么狠心摧殘她,他不由得想起“摧殘”這個字眼,因為她潦倒的模樣,實在找不到任何理由解釋。
“糟了,好燙!”
他抱起發高燒的莉凡直奔醫院急診室,也不管自己正穿著拖鞋、短褲。
醫師診斷是感冒引起肺炎。
莉凡的意識尚未完全清醒,一直處在昏睡狀態。
夢裡她看到溫柔的正浩。自己變成小嬰兒躺在他懷裡,正浩在她耳邊唱著好聽的情歌。微笑地、溫柔地看著她。她覺得自己像天使那般飄飄然。
她不肯閉上眼睛,盯著他看,突然他的臉變得好猙獰。他的臉居然是可以穿戴的面具,他變成一匹狼,舔著垂涎三尺的舌頭、眼睛變得好邪氣。他的口水一直掉在她身上,最後竟形成一條湍急的險溝。她拼命地掙紮,在暗潮洶湧的漩渦裡載沉載浮,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她拼命舉起右手求援,正浩卻冷眼旁觀。
簡亦芸出現了,她美麗的臉龐卻變成青面獠牙的吸血鬼,她一把抓起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扭斷她的脖子,吸幹她的血。
她用剩餘的一絲力氣,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音。“哥哥,救我!”
她的眼睛還是沒有張開,只是微微地顫動。
有人向她靠近,但她沒辦法分辨是誰,他溫暖有力的手握住了她,她想退縮卻被抓得更緊。那股安定的感覺,好熟悉。是哥哥,他來救她了。她的眉頭不再那么糾結在一團,她說:“哥,我好想你。我就知道你會保護我,我……我……”她又莫名哭了起來。
洪彤掩面而泣。
“小凡,哥哥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你。你要好起來,依依、俊俊好想你。”辛亞撫摸著她的額、她滾燙的面頰。
她掙紮著要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好重,額頭上有塊冰冷的東西,這是哪裡?一定是天堂,有哥哥的地方一定是美麗的天堂。可是,依依和俊俊怎么也會這兒呢?她的心緒又糾結在一起了。她喃喃地問:“天堂,是天堂嗎?”
“莉凡,你不要去那兒。你太年輕了,這裡有那么多愛你的人,爸爸、媽媽、俊俊、依依,還有辛亞、正浩……”洪彤嚎啕地呼喊。
正浩?正浩,不要有他。天堂裡怎么會有感情騙子?她呼吸急促,雙手揮舞。
“走開!走開!留正浩你這個感情騙子,不要來招惹我。我不相信你,不相信你。哥,趕他走,趕他走。”她歇斯底裡地喊。
“他走了,哥把他趕走了。他不會再回來了。別哭、別哭。沒有人會再傷害你。”辛亞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走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哥會像從前一樣保護我。……她沉沉地睡去。
她醒了。在昏睡將近一天之後。
是辛亞,他怎么會在椅子上打盹呢?她環顧四周一片白茫茫的,這裡是醫院,我躺在醫院?怎么回事。
“辛亞!”她舉起沉重的手,推醒辛亞。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洪彤、洪彤快來,莉凡醒了。”他欣喜若狂地大呼小叫。
她專注地看辛亞,懷疑他是不是在演鬧劇。落腮鬍長滿了整個腮幫子也不刮,這太不像他了。而且臉色好難看,他跳到門口時,竟然發現他穿著短褲、拖鞋。
“辛亞,你怎么了?怪裡怪氣的。”
她又恢複了以前慣有的說話方式,太好了,不會有問題了。
“太好了。你終於正常了,還好腦子沒燒壞。”辛亞欣喜得連失言都沒察覺。
“莉凡,你躺著好好休息。肚子餓不餓,想吃什么,我幫你下樓買。”洪彤從外頭進來,微笑問。
“我生病了?”
“是的。”洪彤牽著她的手,摸她的額頭,好溫柔好溫柔。“是感冒引起的肺炎,不過,不礙事的。醫生說再休息幾天,不礙事,卻要一個月才可完全恢複。她的頭開始發脹,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天花板,她想起了自己怎么像生了場大病般地心力交瘁。她的頭側向一邊,咬著嘴唇,輕輕地啜泣。
“不要怕,有我在,我來保護你。”辛亞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