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依然很濃,很沉,天陰沉著臉,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枝連枝葉覆葉的樹冠,像是把如漆似墨的夜空低低地拉下來,緊張地扣在人的頭上。
黑暗彷彿沒有盡頭。
鳴琴還沒有回來。
楊露禪下意識地感到不安,總覺得有一種不祥之兆。
“啊、啊!……”突然傳來鳴琴的尖叫,緊接著變幻為她的撕人肺腑的慘叫,這聲音在山間回蕩著,充滿了絕望和痛苦,彷彿是撕裂了的聲音。
楊露禪招呼一聲馮婉貞,兩個人飛快朝鳴琴發聲的方向奔去。
馬似乎也被這叫聲驚慄了,停了下來,豎起長耳朵,諦聽著,眼睛裡露出恐怖的神色。
楊露禪飛快地朝東南方向跑著,在一個灌木叢裡,他驚住了。只見鳴琴一絲不掛,精赤條條地仰面躺在那裡,四肢平展,兩隻手緊緊攥著雜草。她的雙眼不再溫柔,而是充滿憤怒,狠狠地瞪著夜空,她白皙豐腴的身體上沾著汙泥,雜草和穢跡。
楊露禪來到她的身旁,摸了摸她的脈膊,微弱,短促。
馮婉貞也趕到這裡,看到這般情景,驚得呀了一聲。
“她死了?”
“沒有,可能是嚇昏過去了。”楊露禪說著,拾起一旁被撕得破爛不爛的衣服遮在鳴琴身上,然後氣沉丹田,發功急救。
一忽兒,鳴琴悠悠醒來,看到楊露禪和馮婉貞,眼珠翻動著,過了半晌,才“哇”的哭出聲來。
楊露禪讓馮婉貞給鳴琴穿上衣服,自己背過臉去凝視著黑黝黝的樹林。
馮女貞為鳴琴穿上爭衣服,扶著她站了起來。
鳴琴斷斷續續地說:“我剛才到這裡來解溲,剛蹲下來,就見幾個洋人撲了上來,他們一齊扳倒了我……我……好慘啊!……”說著,又哭起來。
“洋人?你看清楚了?”楊露禪急急地向。
鳴琴點點頭:“黃頭發,大鼻子,藍眼睛,後來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真的是洋人來了,他們來得好快啊。”楊露禪的眼睛四處搜尋著,他看到在雜草叢裡有一個亮晶晶的東西。他撿起那東西,原來是一個金黃色的打火機。
洋人果真來了。
是大股的部隊,還是小股的部隊,現在還說不清楚。楊露禪揹著鳴琴,三個人快步去追行列。
馬車行列仍然停在那裡,侍衛和車夫的眼裡都露出恐懼的神色,有幾個人雙腿微微顫抖。馮三保走了過來,急切地問:“鳴琴怎麼了?”
楊露禪小聲回答:“她遇到了洋人,被洋人糟蹋了。”
“怎麼?洋人果真來了?”馮三保瞪大了雙眼。
楊露禪把鳴琴抱到馬上,鳴琴哆嗦著說:“我冷,好像整個身體在冰窖裡……”
馮婉貞也跳上了馬,緊緊地把她攬到懷裡,讓自己的身體溫暖她。
幾個侍衛湊上煎來,問道;“她怎麼了?”
楊露禪擺擺手,說道:“沒有什麼,大家趕路吧。”
佇列又開始行進了,這時,烏沉沉的天突然現出亮光,一注陽光像閃電一樣落在後邊的山壁上,天開始亮了,潔淨的藍天上,一抹羅紗般的玫瑰色慢慢地伸展開去,青藍色的曙光靜悄悄地透過了各處險峻的山口。
鳥兒唧唧地叫響了,起初是怯生生的從樹葉叢中傳來,逐漸膽大起來,嘰嘰喳喳鬧成一片。
有了生機,侍衛和車夫的膽子彷彿壯大了,他們又開始唧唧喳喳地聊天了,馮三保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他點燃了旱煙袋,一邊走,一邊抽,腳下也覺得輕鬆了。
楊露禪的心情卻日益沉重,他又想起了楊班侯。楊班侯不知在何處,他想著如果過家鄉,該怎樣和自己的妻子說,老大鳳侯患急病死了,老二班侯連個屍首也找不見,該怎樣向楊氏交待呢?……
中午時分,這一行列終於來到了百花山,百花山坐落在京郊房山和門頭溝的交界處,距北京城有五十多公裡,這座山正像它的名字一樣美麗,群山光彩熠熠,彷彿有一片神奇的亮光籠罩著,在離他們最近的那道輪廓柔和的、灰白的山脊背後,聳立著另外一些金黃和淡灰的山嶺,山巔的積雪像純淨柔軟的黃金那樣燦爛。掛在山腰裡那淡青色和乳白色的霧氣,像飄在美人胸前的薄紗,滿山透明玲瓏的石塊像嵌在衣冠上的寶石,遙遙看到的金黃色的樹林,就像霞帔上的纓絡,一條通向山腰的小路,又像美人圍腰垂下來的一條美麗的玉帶。
一叢叢的灌木叢中,五顏六色的野花,爭奇鬥妍,散發著沉沉的清香,閃著藍瑩瑩光澤的大呂略花,一串連一串,像成群結隊的藍蝴蝶,停歇在花杆上,紫色的小鈴鐺花臨風搖曳,像是在輕輕地搖鈴。黃色的金蓮花,綠葉叢中高挺出一枝莖杆,上面開一朵黃碟似的花朵,還有五彩繽紛的小釦子形、小五星形、小雪花形的各種野花,十分壯觀。此外還有梨、海棠、柿子、核桃、栗子、紅果等果樹、果實累累,惹人喜愛。
楊露禪可沒有心思觀賞這裡的景色,他在考慮在哪裡選擇藏寶的地方,而又要避過賊人的耳目。
車馬在百花山上緩緩行進,楊露禪與馮三保正在觀察藏寶之地,忽然看到路旁有個栗子樹,樹葉沙沙作響,躍下一個青衣少女,她背抽寶劍,來到二人面前,朝楊露禪一拱手,說道:“楊大俠,我們幫主請你走一趟。”
“你們幫主是誰?”楊露禪警覺地後退一步問。
“黃葵幫幫主高劍艾。”
“我跟她無親無故,她找我幹什麼?”
“楊公子正在幫主那裡,為了楊公子,你也要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