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下午我同隔壁豬臉出去玩耍。”常滿在飯桌上向淑曼打報備。淑曼指責他,“滿滿,不許這樣叫朱容。”“朱容就是豬臉,我沒說錯。”常滿擺出歪理,心急火燎刨飯吃,不肯耽誤一點娛樂時間。
淑曼叫他放下筷子,坐正身體,一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嚴肅模樣,“不尊重別人姓名的人最最蠢笨。”“阿曼,我改了就是,你不要這樣。”常滿最怕淑曼發火與嚴肅,都不叫他好過,於是立馬討饒。
“你總不長記性,叫我怎麼說你。朱容待你真心好,你卻各方各面笑話人家,當心他不同你交朋友!”淑曼叫他警省。“是是,以後我再不笑話他,你要叫我豎三指發誓麼?”常滿腹誹,豬臉平日雖待自己溫溫吞吞,自己卻總好吃好喝把他供著,盡管他並不樂意,但吃下肚的東西哪能還的回來,他受自己莫大恩惠,怎麼會不同自己交朋友。
常滿要朱容帶他去水塘鳧水,村鎮裡的小孩各個水性極好,獨獨常滿學了三年依然是個旱鴨,如今連玉芝與錦瑞都能將他比過。他自然不服,下決心今年必定要學會。
朱容先下了水,沉在水裡仰面把常滿盯著,常滿脫了衣裳先適應水溫,於是朱容面前就多了一隻白嫩胖腳,卻又很快縮回去,常滿坐到水塘沿上,這下兩只腿都漂在朱容眼跟前。他把常滿小腿抱進懷裡,牢牢託著足底,讓常滿立在水裡。
“往下些,我把腿全泡進水裡!”常滿站在高處頗為得意,隨意發號施令,叫朱容聽自己使喚。
朱容穩穩抱住他,先從小腿移至腿彎,其次大腿,最後停在屁股墩。朱容已憋了許久氣,忽冒出水面,還不忘扶穩常滿,兩人胸膛緊貼。
常滿被他驚一跳,看清他一張黑臉,破口喊道:“你若把我丟進水裡,我絕不饒你!”“弟弟不怕,我不會丟你下水。”
看日頭偏離正中,朱容催常滿回家,“我不能總陪你耍,地裡還有活要幹。”常滿沒盡興,卻不能獨自留下,只能允許。
朱容上岸穿衣,他還趴在沿上泡水,“你比炭圓黑。”“地裡忙著收麥,大家都這樣。”朱容穿好衣裳,將常滿拉出水。
“胡說,我就沒黑。”常滿拍肚皮,拍胸膛,拍肉胳膊肉腿。朱容彎腰拾他衣裳,替他抖幹淨,一件件遞過去,“弟弟是富家少爺,自然和我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兩隻眼睛一張嘴,兩條胳膊兩條腿,我跟你們一樣的!”常滿想到阿曼說的話,以為朱容沒把自己當朋友,“我是富家少爺,那你呢,是我僕人還是奴隸!”
朱容當然知道常滿這是生了氣,“滿寶是弟弟,我不是僕人也不是奴隸。”衣服被丟在地上又沾一層土,他連忙拍去。
頭回有人把常滿叫滿寶,他心裡偷偷歡喜,也就不再同朱容計較。
回去路上遇見一個長鬍子老頭,他站路邊把常滿盯著瞧,朱容將常滿護到身後。“好個唇紅齒白的小娃娃,面相旺夫哇,以後必過安逸日子。”是個看相算命的老先生。
“你才旺夫,說什麼鬼話!”常滿氣急,指著老頭張嘴便罵,撿了塊石頭還想丟去,把老頭嚇得狼狽逃竄。
朱容忙阻攔,不慎被石頭砸在腦門,鼓起大包,無暇顧及自己,“弟弟,不氣不氣,他只是把你看成女娃。”常滿更氣,卻不敢再鬧,那大包更像長在他心口,把氣都堵住。
回到家,淑曼不在,常滿自己找來剪刀,將一頭黑亮卷發胡亂剪去,朱容看得心疼,卻阻止不得,很快頭發就被剪完,還是狗啃式。
常滿又取來淑曼修眉的小刀,面對鏡子要一通刮,卻不料下去第一刀就劃出條細血痕。“我替你,弟弟,你莫亂來!”朱容看他一下號啕大哭,忙拿開利器。
“你替我……刮幹淨!”常滿終於停止哭泣,堅持將頭發處理掉。
朱容拿起小刀,為他剃去細軟頭發,即便成這樣也不紮手,朱容看他逐漸光溜的頭頂,心裡可惜。
“好了。”他在常滿禿頭上摸一把,圓圓的光腦袋,活像個小沙彌。
常滿撓脖子,“難受,紮!”他又指使朱容,“你去將浴缸裡放滿水,我要洗澡。”朱容便去了。
水溫正合適,常滿泡在裡面耍水,朱容坐後頭替他清理發渣。
“滿寶。”朱容喚他。常滿看他探頭到自己身前,“你做什麼?”
朱容向下看,頭次見常滿脫光衣裳,水塘玩耍時會多條褲頭,“你長了小雞雞。”朱容有些失望,當真是個弟弟。常滿長得漂亮,白且軟,朱容這麼幾年心裡一直覺得他或是個女娃,大人騙他而已,卻不想是真的。
常滿不懂他心思,光明正大站起身,摸著小鳥給他看,“我當然有,給我看看你的。”朱容不自在,不答應。常滿跳出水,強拽他褲腰,語氣極橫,“我要看,你把褲子脫去。”朱容只好往下拉些。
“不一樣!”常滿仔細研究。朱容伸手要提褲子,被他阻止,“你幹脆脫了,同我一起洗,兩人極熱鬧。”
洗澡而已,要那麼熱鬧做什麼。
常滿將他扒光,趕鴨子般趕進水裡,順手抓了一把他的小鳥,“真不一樣。”“比你大些,卻沒你白。”朱容同他解釋。“要那麼大做什麼,又沒用!”常滿自然不服被比過,便極力貶低朱容。
兩人泡在一缸裡,如魚兒嬉水,常滿家浴缸大,容得他們玩鬧,只是水撒了滿屋。常滿卻不怕,拉了朱容做墊背,阿曼不會責怪他。
“我以後不再叫你豬臉。”常滿鬧得累了,吩咐朱容擦幹他身上水珠,躺在床上向朱容宣佈,“以後叫你阿朱,你記好我喊阿朱是在喊你。”朱容點頭答應。
常滿光身子爬進被窩,“我要睡覺,你守一旁,阿曼回來再走,不許偷跑!”若一覺睡到黃昏,最讓人不心安,太孤獨,常滿從小體會過數次。
那個下午朱容何時離開,長大後的常滿已無印象,唯一記得的只有他八歲時的光頭,從三伏到三九,冬季他一直帶著絨帽,因為光頭容易冷。
至於雞雞大有沒有用,常滿在十四歲時才明白。那時十四歲的他與十六歲的朱容做著最後一年好友,常滿不再用小朋友來形容他的阿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