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天越來越熱, 到了晚上還好些,偶爾來陣小風,將渾身的熱氣吹走。每到入夜, 國公府的下人們就將浸在井水裡的瓜果拿出來, 切好了分下去,搖著大蒲扇, 相互諞幾句閑話。
說什麼,無非就是最近大梁發生了好多事, 件件都能驚掉人的大牙。
比如十日前, 咱們國公爺帶兵去唐督主府上“造訪”, 結果什麼也沒查抄出來,他和唐督主倆人站在一面大湖前談笑,也不知說了些什麼。
比如三日前, 如今最紅的大臣左都禦史吳大人,在歸家途中被行刺,聽說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再比如宋人打來了,而今邊關告急, 皇上下旨,讓國公爺率三大營精兵趕赴戰場,就這兩日就要出發了。
沒什麼要緊的, 宋人再兇蠻,還能打到大梁?該怎麼活就怎麼活,爺們提籠架鳥逛瓦子,貴夫人們三五相邀遊湖鬥牌, 還不是照樣樂?就是苦了沈夫人,如今剛懷孕三個多月,國公爺就要打仗去了,想來沒個一年半載是回不來的。
萬一戰死邊關,她豈不是成了寡婦?
其實也沒什麼打緊,沈夫人可是大梁鼎鼎有名的才女和美人,有錢又有名聲,想要一親芳澤的人太多了,愁什麼。
屋內並未點香,窗下擺了一大盆冰,倒也涼快。
沈晚冬這會兒穿著白綢寢衣,捂著胸口蹲在地上,幹嘔不已。下午明海從宮裡回來,順路在瓦市買了幾只旋炙乳鴿,她這些日子害口,吃什麼都沒胃口,當聞見油膩肉味時,惡心感一陣陣泛上來,好在及時喝了點荷葉清湯,這才給壓了下去。
誰料方才正給兩個兒子換衣裳,獻兒變花樣似得展開小手,給她瞧自己私藏起來的乳鴿翅膀,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她,笑道:娘,這是我從哥哥口裡挖出來的,特意給你留的。
好……孝順的兒子。
沈晚冬感覺那油膩味道就在鼻邊飄蕩,反胃極了,抱著盆子幹嘔不止。
“怎樣了?”
榮明海一手端著茶,另一手輕撫著媳婦兒的背,回頭瞪了眼正在炕上鬧騰的兩個小子,無奈地搖搖頭,柔聲道:
“早知道就不給他們買了,害得你這般辛苦。”
“沒事。”
沈晚冬接過茶盞,飲了些漱口,扶著榮明海的胳膊起來,一起上了炕。
她靠在軟墊上,盤腿而坐,盯著自己的赤腳發呆。他明兒天不亮就要走了,帶著他的長刀和決心。
“冬子,你,你,哎!”
榮明海亦低著頭沉默,半響,他將鬧騰的雙生子喊過來,抱到腿上,輕撫著兩個孩兒的小腦袋,語氣中帶了點哀求。
“帶著孩兒離開大梁吧,算我求你了。咱們心裡清楚,我一走,老唐就會有所動作,到時候大梁就會成為人間地獄,你怎麼辦?孩子怎麼辦?你讓我如何放心。”
沈晚冬眼圈紅了,沒說話。
這些日子明海一直威逼利誘她離開大梁,綁過、罵過,除了顧忌她懷有身孕,沒下藥,其餘什麼賤招兒都用過了。
她知道的,他心裡有她。
“冬子!”
榮明海急了,將兩個兒子推到沈晚冬身前,低聲喝道:“你看看,他們還不到五歲,如果同時失去爹孃,以後誰來照顧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