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冬一把揮開戚夫人的手, 誰料力氣有些大,竟將這孱弱美婦給推倒在地,她真是想上去踩上這女人幾腳, 可就在此時, 戚夫人竟然飛撲過來,死死地抱住她的小腿, 不讓她動彈分毫。
再低頭看去,只見戚夫人一句話都不說, 既不哭, 也不哀求, 面上似乎還有幾分決絕的狠厲,堅決不放手。
“你放開。”
沈晚冬低聲喝道,驀地抬頭, 發現榮明海此時正躲在道觀門後朝裡看,當瞧見自家夫人這般行徑,這男人的臉更黑沉了,眉頭都蹙成了個疙瘩, 他拳頭緊握,抬腿就要進來,可一條腿剛邁進門檻, 忽然嘆了口氣,轉身又退了回去,不再往裡頭看。
“你!”沈晚冬氣急,他說不管, 沒想到還真不管啊,直接把這麼個半瘋子丟給她,什麼人嘛。
沈晚冬抬手,從發髻上將珠釵拔下,狠狠心,想好生紮這女人幾下,可瞧見戚夫人眼裡盡是血絲,唇幹裂發白,身上散發著屬於娃娃的奶臭味,道袍的袖口還用黑線繡了“麒麟”二字,她拿發釵的手頹然垂下,冷聲道:“我不想和你動手,請你自重些!”
誰知戚夫人聽了這話,反而抱得更緊了,她將所有的委屈嚥下,扭頭,朝著與玉梁扭打的韓虎和跟前的張嬤嬤喝道:
“你們還愣住作甚,趕緊過來給沈妹妹磕頭賠罪啊。”
韓虎聞言,下意識與張嬤嬤對視了眼,他放開玉梁,撲通一聲跪到青石地上,跪著行過來。
這韓虎才剛與玉梁扭打,一個大老爺們終究不好跟娘們怎麼動手,這會兒臉上被指甲抓出了好多條血痕,衣襟也被拽得鬆散。
只見這男人抬頭看著沈晚冬,目中頗有悔恨之意,他重重地打了自己幾耳光,道:
“姑娘,當初咱們夫人給了你五百兩銀子,讓你拿著回鄉去過日子,誰承想你竟偷偷在暗中盯著我們,想要查清夫人的底細。當時小人也是豬油蒙了心,把你綁走賣了,此事夫人真的不知情,她在不久前才曉得姑娘竟,竟進了福滿樓。”
許是理虧,韓虎後邊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恨地嘆了口氣,雙掌按在地上,咚咚咚地磕起頭來,沒一會兒額頭就磕出個紅印子。而張嬤嬤怕玉梁跑去搶麒麟,又怕沈晚冬狠手傷了自家夫人,根本不敢跪,警惕地站在一邊,抹了把老淚,隨時準備著拼命。
“果然是兩個老刁奴!”
玉梁氣呼呼地朝韓虎的頭啐了口,一邊整理著皺了的衣襟,一邊走向沈晚冬,她直接動手,往開拉戚夫人,尖聲潑道:
“上回謊稱孩子串門子去了,不讓我們見,這會兒我們可逮了個正著,究竟麒麟是從我們姑娘肚子裡爬出來的,你這個養娘再親,還能大得過人家親娘去?不讓人家母子相認團聚,天下根本就沒這個道理!”
戚夫人果真被玉梁這番話刺著,她終於放開沈晚冬的腿,扶著張嬤嬤起來,咧唇陰森森笑了聲,一把抓住沈晚冬的腕子,強行將沈晚冬拉著朝圍了圈粗木柵欄的懸崖走去。
這座道觀唯有這處地方沒有圍牆,拿半人高的木頭打了樁圍著,名喚“接天一線”,每日晨起在此處打坐修行,據說可神遊太虛,故名。站在這兒往下看去,青山繚繞,翠林聳立,深不可測,風將濕潤的霧氣吹到人臉上,讓人不禁瑟瑟發寒。
“你做什麼?”沈晚冬忙喝問,此時站在懸崖邊上,還真有些頭暈腳軟,這瘋子不會是想殺了她吧。
“你別亂來。”沈晚冬不敢太大的動作掙紮,一個勁兒給玉梁使眼色,讓她出去喊人,誰知玉梁剛要走,卻被張嬤嬤和韓虎兩個攔住。
“沈妹妹,我知道你恨我。”
戚夫人面色相當平靜,眼中盡是決絕,仍不放開沈晚冬,冷笑了聲,踮著腳尖朝懸崖底下看了眼,道:
“你不就想我以死賠罪麼,我今兒就答應你,從這兒跳下去。可我也告訴你,我放心不下娃娃,娃娃也離不開我。等我跳下去後,張嬤嬤和韓虎兩個也會隨我去,而墨梅丫頭就在那頭將麒麟扔下去,我們娘兒倆在地底下去團圓。”
說罷這話,戚夫人丟開沈晚冬,深呼吸了口氣,兩手抓住木樁,半條腿跨了上去,做出要往下跳的舉動。
“呦,在這兒威脅我呢。”
沈晚冬不屑地冷笑了聲,往後退了幾步,雙臂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戲的姿態,素手掩唇輕笑,故意挑釁地笑道:
“別光嘴上說啊,來點真格兒的,你要是真敢跳下去,我就服你。”
戚夫人臉色煞白,彷彿根本沒想到沈晚冬會給她來這手。她緊抿著唇,眼睛一閉,身子前傾,眼看著就要往下跳。
不遠處的張嬤嬤和韓虎倒吸了口冷氣,嚇得直跺腳尖叫,忙要沖上來拉人。
就在戚夫人半個身子歪向懸崖時,沈晚冬手疾眼快,拽住這女人的袖子,一把給拉了回來。
“夫人呦!”張嬤嬤早嚇哭了,過來摟住癱軟在地的戚夫人,又是打又是揉,又是哭又是罵:
“你怎麼了,為什麼真跳?不是答應過我再也不作踐自己了麼?跳下去就沒命了你知不知道!算了,咱們把孩子給她吧,不要了,你好好活著行不行啊。”
戚夫人呆呆地坐在原地,默默地淌淚,那張過分素淨的臉一片悽涼,她仰頭看向沈晚冬,強咧出個笑,手顫顫巍巍抹去臉上的涼淚,哽咽道:
“妹妹,我這輩子沒求過人,真的。你要帶走孩子,那就抱去吧,可你能不能讓我跟你住一起,我就是想把他養到會走了,會叫聲娘,我就滿足了,我不給添麻煩,真的。”
這一番說的,在場的人都流淚了,饒是韓虎那麼個大塊頭壯漢,此時也低著個頭,手捂住臉,身子不斷地顫抖哽咽。
而才剛張牙舞爪地玉梁這會兒也背轉過身子,偷偷拿袖子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