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鴆毒又叫“醉裡香”, 顧名思義,似美酒般醇厚甘冽,飲過後齒頰留香, 直到死的時候都在回味那抹帶有荷香味的清芬。
醒耶?醉耶?醉生夢死, 沒有半點痛苦的死去。
唐令用大拇指旋開毒酒的塞子,幽幽荷香立馬散發出來。
他將沉睡的沈晚冬抱起, 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她從未將他當作親人,一直防備著他, 算計他, 甚至沒把他當成個男人。想從聽暗衛說, 這孩子在野墳子的涼亭裡,就喜歡這般枕著榮明海,然後使盡解數承歡在那黑鬼雙腿間……
當毒喂到女人唇邊時, 唐令猶豫了。
他將“醉裡香”放到一邊,從慕七手中拿過食腦丹。這種藥是其實是苗疆蠱毒,裡頭有無數肉眼看不見的食腦小蟲,一日一碗, 連服半月,服毒之人會慢慢記憶衰退,行動緩慢, 最後將會變成三歲稚子,痴痴傻傻。地牢裡那些整理密檔的文官,最終的結局就是忘記一切,渾渾噩噩地活一輩子。
唐令將食腦丹倒在手裡, 丸藥在掌心裡有些癢,彷彿真能感覺到有無數蟲子在蠕動。
當年的小婉,天真無邪,有時候不叫他叔叔,學著隔壁獵戶家小子那樣,叫他:大哥哥。
她生氣了就發兇,開心了就笑,不會虛偽做作,也不會假笑,那樣的她多好……一輩子像個瓷娃娃一樣陪著他,多好……
當丸藥放進女人嘴裡時,唐令趕忙給拿了出來。
他不敢保證自己還能掌多久的權,如若有朝一日滿盤皆輸,那這傻孩子何去何從,又會被人如何侮辱對待?
想到此,唐令拿起鴆毒醉裡香,毫不猶豫地就要往沈晚冬嘴裡灌。
可就在此時,這半天沒言語的孫公公忽然開口:
“督主,請您三思啊,醉裡香一但喂進去,小姐便會在半個時辰內香消玉殞,您,您真的想好了?”
唐令愣住了,沒有再灌毒。
“老孫!”
慕七不由得大怒,那張猙獰的臉扭曲得更可怕,他瞪著孫公公,氣道:“這有什麼想不想的?沈金吾已經死了這麼多年,她家姑娘自甘下賤當妓.女,咱們如今就當幫他管教閨女了。再說,這女人肯定還知道些什麼,一旦說漏嘴,萬一讓榮明海察覺到,督主這些年的犧牲豈不是白費了?當年我被您從火場裡背出來,您是親眼瞧見我幾乎被燒成黑炭,難道您還想歷史重演麼?”
“慕七,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孫公公輕甩了下拂塵,慢悠悠地走過去,自作主張地從唐令手中拿過“醉裡香”和食腦丹,他面色平靜,從袖中掏出個帕子,擦去滴落在沈晚冬嘴邊的毒,回頭看著慕七,笑道:
“姑娘一向謹小慎微,她惜命的很,不該說的一句都不會說。我在她身邊伺候了些日子,並不曾發現她知道什麼,可能當年她無意間聽見沈金吾說了些也未可知,再說了,督主昔日畢竟護養了她五年,沈金吾也為了督主隱姓埋名數十年,如今眾人只曉得督主出身貧寒,這姑娘是督主的遠房侄女罷了,咱們還沒到那種殺人誅族的地步。相反,若是貿然殺了姑娘,榮明海就第一個跟咱們過不去,呵,到時候我們豈不是自露馬腳,給榮明海一個理由細查底細麼?”
“可是,”慕七仍不死心,要勸唐令殺了沈晚冬。
“都別說了。”唐令冷聲打斷慕七的話,他瞪了眼慕七,淡漠說道:“這事我自有主張,都出去吧。”
“我,”
慕七還要再說,驀然發現唐令此時正陰沉著臉,好似要發火了。慕七一直敬畏唐令,話生生吞進肚中,氣的甩了下袖子,與孫公公一前一後出了寢殿。
出去到殿外後,雨正好也停了,涼風帶著些好聞的青草氣味,緩緩吹來,將那難聞的酒味全都吹散。
慕七將銅面具戴到臉上,他不滿地朝著孫公公伸手,將兩瓶毒.藥要了回去,四下看了圈,確定沒有人偷聽後,這才氣呼呼地低聲道:
“老孫,你是不是糊塗了!”
孫公公嘿然一笑,輕輕地拍了下慕七的胳膊,目中似有抹難以言說的痛楚,可卻沒明顯表露出來,只是小聲對這個比自己高出半頭的男人道:
“督主半生悽苦,他經歷過的沉浮得失遠不是你能想象到的。姑娘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這點咱家絕不會看錯,或許姑娘活著,督主晚年有那麼些念想,就不會把自己逼瘋了吧。”
想起兄長曾經歷的一切,慕七終於閉了嘴,無奈地說了句:“也罷,督主做事向來思慮周全,這事我不會再提。他說的沒錯,當務之急,得趕緊讓那幾個女人懷孕,老孫,你讓太醫再給我配些補藥吧,時時刻刻在做,有些頂不住了。”
孫公公曖昧一笑,推著慕七朝地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