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撕裂般的劇痛一陣陣洶湧而來,沈晚冬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快要錯位散架了,小腿肚抽筋,濡濕的頭發緊貼在額頭和側臉,眼前陣陣發黑,她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張嬤嬤也是急得滿頭大汗,一個勁兒地給她喂催産的藥,一邊好言安慰她,叫她使勁兒,給她擦幹汗;另一邊又大罵墨梅手腳太慢,熱水供不上。
沈晚冬看見銅盆裡泡著沾了血的紗布,她想了很多,想到多年前娘親也是經歷了這麼一遭,才把她帶到這人間,真的太疼了;又想到吳遠山的怯懦沒擔當,她又恨又委屈。
“嬤嬤,我快活不成了。”沈晚冬大口喘著,她手心全是汗,一把抓住張嬤嬤的袖子,問:“別讓我做糊塗鬼,今晚的安胎湯味道不對,你是不是,嗯?”
張嬤嬤眼中愧色甚濃,她反握住沈晚冬的腕子,聲音有些抖:“好孩子,咱們先別說這種話,等了生了後,嬤嬤就算給你跪下磕頭也願意。”說完這話,張嬤嬤給沈晚冬口裡塞了塊羊乳做成的糕點,急道:“這會兒不敢沒力氣,孩子,掙紮著也要咽進去啊。”
口裡全是血腥和苦澀的藥味,根本察覺不出來羊乳糕的香甜。沈晚冬咬緊牙關,粉拳緊握,背微弓了起來,使勁兒用力……
太累了,太疼了,她感覺有團東西終於從底下滑出去。隱隱約約間,一陣嬰兒的啼哭響起,柔弱但卻響亮……眼前陣陣發黑,她終於沒忍住,累暈過去。
*
也不知過了過久,沈晚冬漸漸有了意識,她感覺渾身疼,肚子餓的咕咕作響。
好熱。
沈晚冬一摸,頭上戴了頂薄布縫成的小帽,額頭和身上都是熱汗。她掙紮著坐起來,扭頭看去,如今正是晌午最熱的時候,酷日的光打在紗窗上,很是耀眼。地下擺著個大青花瓷盆,裡頭盛了滿滿一盆水,水面上浮著幾塊殘冰。
床上就躺著她一人,孩子呢?
正在此時,張嬤嬤打簾子進來了,她早已將昨夜那身沾了血的衣裳換下,此時穿了身緋色裙衫,瞧見床上躺著的病人已經醒來,忙回頭喊墨梅:“姑娘醒了,快,把水盆和吃食端進來。”
沈晚冬心裡著急,掀開薄被想要下床,含淚問道:“我的孩子呢?”
只見張嬤嬤倒是鎮定,她半低著頭,從盆裡擰了個溫手巾,走過來將沈晚冬按回到床上,輕輕給沈晚冬擦拭著臉和脖子,隨後,又從墨梅手中接過碧瓷碗,用調羹攪動碗中燉得糊爛的粥,垂眸嘆道:“姑娘節哀,孩子剛生下就斷氣了。”
沈晚冬腦袋登時麻木,她半張著口,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死了?怎麼會,她明明聽見孩子啼哭了呀。鎮定下來,別亂。
“敢問嬤嬤,戚夫人昨夜是否也生了孩子。”
“姑娘睿智。”張嬤嬤淡淡一笑,給沈晚冬餵了勺粥,柔聲道:“咱們夫人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少爺,府裡眾人輪番給夫人和老爺磕頭,等著領賞呢。對了,咱們小少爺跟前有兩個奶孃伺候著,姑娘好好顧住自個兒,莫要傷心。”
“懂了。”
沈晚冬推開遞過來的粥,背對著張嬤嬤躺下,她身子弓著,頭埋進烏黑青絲裡,失聲抽泣。兒子生下來,她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給抱走了。這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是她生命的意義和延續,就這麼被剝奪了,她們好狠。
“姑娘,莫要傷心,女人坐月子時忌諱可多呢,不能哭的。”
沈晚冬恨,恨得發狂,可依舊穩住心神,哽咽著問道:“您放心,我可不會尋死覓活。我現在只想問嬤嬤一句,如今我把孩子生了,是不是就能滾了。”
“姑娘說什麼氣話。”張嬤嬤羞得老臉通紅,喉嚨也燥得慌,忙輕撫著沈晚冬的肩膀,咧出個幹笑:“夫人視姑娘如同親妹妹般,怎會,”
“那再問嬤嬤一句。”沈晚冬直接打斷張嬤嬤的話,轉身坐起來,她抹掉臉上的淚,盯著面前這偽善的老嫗,盡管心裡恨,依舊做出柔弱之樣,道:“夫人曾說過,要讓我給小少爺當奶孃。小女深受夫人“大恩”,能否藉此機會來報答?”
張嬤嬤一愣,細思了片刻,鄭重道:“這事還得請示夫人,姑娘先別急,把自個兒身子照顧好最重要。”
“知道了。”
沈晚冬應了聲,從床邊那張矮凳上拿起粥,喝了個光,隨後又躺下養神。她沒有再哭,也沒有纏著張嬤嬤要回孩子,因為這根本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明知道孩子是被那姓戚的毒婦抱走了,好,你去哭鬧,若人家一口咬定沒抱,你沈晚冬的兒子一生下來就死了,你又能怎樣?戚夫人從頭到尾隱瞞自己的身份,目的就是不叫你上門喊冤,如今除了委屈求全,希望戚夫人許她做奶孃,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冷靜下來,先把身子養好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