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著腦袋的王珏沖衛戧擠擠光瀲瀲的眼睛:“~黃~書~啊!”緩緩翻開,衛戧拿眼一掃,整個人瞬間繃成一截木頭樁子——她震驚了!
王珏搖頭晃腦:“這裡果然處處不同凡響,便是這畫冊子,也好似將真人縮小,定到裡面去了一樣。”說話間又翻過一頁,攤開的兩幅圖,更加刺激——好歹前一頁還有些勉強蔽體的衣物遮掩一下不堪入目的重點,而這兩幅,簡直無法言說。
打個激靈後,衛戧回過神來,頓覺血氣上湧,不必看都知道自己這會兒肯定是滿臉通紅,她一把奪過王珏手上過分真實的春那啥圖,“啪”的一聲合起來,掄起就朝王珏肩膀拍去:“你個孽障種子,外頭那麼多有用的不學,躲在這裡專撿一些道德敗壞的東西看。”
結果剛拍兩下就被坐起身來的王珏捉住雙腕,看似輕巧的往前一拽,衛戧便不由自主地順勢撲進王珏懷抱,隨即就被他緊緊擁抱住,他將下巴擱在她肩頸處,漫聲道:“繁衍生息乃萬物存續的關鍵,生兒育女亦是人倫的根本,你我兩情相遇,享受敦倫實乃水到渠成之事,繼而才能造出兒女,倘若此事真乃道德敗壞,大家全都避之如蛇蠍,那麼後代要從何而來?”
衛戧原本就不是個善心術的,在這種情況下更覺腦袋混沌,被王珏這一通搶白,一時噎住,甚至被王珏節奏舒緩的娓娓講述給帶偏,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她聽人說過,別人家的女郎出嫁時,母親會在嫁妝裡備上此物,以便叫新婚的小夫妻照葫蘆畫瓢,將洞房花燭夜進行到底,所以適婚少年躲在房間裡悄默聲的看,又沒礙著別人,一頂“道德敗壞”的大帽扣上去,未免太過偏激險隘……
就在衛戧神遊之際,王珏輕手輕腳將她放倒,並順勢壓上去,以指尖描描她的眉,畫畫她的眼,還低頭在她嘴上飛快地啄了一下,最後一腔怨念化為長籲短嘆:“究竟還要讓我等多久,你才能長大啊?”
魂陷五裡霧的衛戧瞬間驚醒,終於回過味來——是,適婚少年躲起來看這東西沒問題,關鍵是這小子還要拉她個“未及笄”的小姑一起看,這可就過分了!何況他宿著的這副身子骨雖說可成親,但實際支配者卻還是個孩子,不妥,大為不妥!
思及此,衛戧端出長輩威嚴,對賴在她身上的王珏冷聲斥道:“胡鬧,下去!”
王珏的回應是,沖衛戧眨眨盛滿濃情蜜意,似要將她醉溺的雙眼,歪歪頭:“你這是……在害羞?”
衛戧一僵,接著劇烈嗆咳起來:“咳、咳、咳——”
王珏一條胳膊略略撐起上身,另一隻手替衛戧順胸口的氣:“你我這是情到濃時,再正常不過的親暱,當真沒必要羞臊。”頓了頓,“方才我一翻開此書,立馬想到你;想必你看到此書,也要想到我——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兩人一起看,還可以共同探討一下。”嘆了口氣,“只可惜,你還是稍微有點小……”
真是越說越不靠譜,惱羞成怒的衛戧想要反客為主,好好教誨這滿腦子歪風邪氣的壞小子,讓他向溫潤如玉的桓昱學習,爭取長成一個謙謙君子,不曾想猛地使出足以顛倒位置的力道,卻沒有撼動疊在身上的病秧子絲毫,衛戧登時瞪圓眼珠,定定瞅著身上人。
老神在在的王珏挑挑眉:“怎的?”
衛戧腹誹:這裝模作樣討人嫌的混蛋!奈何人在他身上,不得不謹慎,深呼吸,放輕松,拿捏出一個牽強的微笑:“胳膊不酸麼?咱們坐起來慢慢說。”大將軍能屈能伸,等我翻身的,便叫你領教什麼叫悔不當初。
結果王珏對她展露一個欣慰表情:“果然還是戧歌你最是心疼我,我甚歡喜。”然後氣死人不償命地補充,“但這樣並不累,非但不累,還很舒服,比硌得我腰疼的硬床板好多了。”
衛戧:“……”更惱了:鬼才信這一肚子墨汁的混小子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簡直欺人太甚!
王珏趕在衛戧發作前開口:“突然想起《孟子》中的《梁惠王下》有那麼一段。”
聽說王珏要同自己講學問,衛戧火氣稍緩:“哦?”
“齊宣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衛戧眉頭又攢起來,她只知道《孟子》是四書之一,曾被她師父逼著學,但每每看個幾段,就頭昏眼花,倘若沒人在旁盯著她,必定伏在案頭呼呼睡個飽,寡人有疾?好像聽過,但為何題目叫《梁惠王下》,裡面說話的卻是齊宣王?莫非王珏這小鬼欺負她一介武將沒文化?
卻聽王珏款款道:“孟子給出的回答是,周太王也好色,很是喜歡他的愛妃,因此當時,沒有嫁不出去的女子,亦無娶不到妻子的男人。大王好色,以己度人惠及百姓,對於施行王政有何不妥?”
衛戧算是聽明白了,合著不等她教育這個滿腦子歪風的小鬼,反倒被他先下嘴蠱惑好色有理?反應過來後,衛戧橫眉立目:“醒醒,你又不是大王,你是琅琊王氏的嫡子,須得光風霽月才不辱沒門楣。”
王珏不以為然:“我又不是王瑄,王家的門楣關我何事?”
衛戧心直口快:“但你終歸也是王氏……”後半截生生嚥下去,差點咬到舌頭——王珏這雲淡風輕的兩句,出口後卻如一根利刺,穩準狠地戳中她心尖上那一點分外柔和的的軟肉!只是她這會兒被壓得暈乎乎,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啊,對呀!他雖是王家兒孫,卻在七歲被放棄,想一想惶恐無助的稚童,在烈火灼身的劇痛中,眼睜睜看著至親抱著與自己一奶同胞的雙生弟弟頭也不回的離開,那是何種滋味?
所謂“累世怨魂”,是因為他一次又一次承受死於非命的痛苦,而每一世都沒能活過七歲,究竟是多大禍害,才能遭到這樣的報應?
想她一世受屈,再回來就搞出那麼多事,倘若累積如同王珏一般多的怨氣,再見琅琊王氏,別說什麼光耀門楣,不鬧他一個家破人亡,人宰相肚裡能撐船,那她衛戧肚裡就是能遊鯤飛鵬!
這樣想來,衛戧便又覺得方才邀她看那種書畫,這會兒又壓著她不放的“孽障種子”不再可惱,長出一口氣,暗道孩子小不懂事,被稀罕物迷了眼也是無可厚非的事,過分苛責容易催生他的叛逆,應該耐著性子慢慢引導……又對上那雙除她之外,再無它物的眼睛,一顆心軟得一塌糊塗,終是忍不住,挪開撐在他胸口施力推拒的雙手,改為輕輕環抱住他窄細的腰身,柔聲細語道:“嗯,你不是王氏十郎,你是我的阿珏。”
一心想要安慰王珏,衛戧不經意間便將心裡話講出來,感受到懷抱中的王珏猛地一顫,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衛戧再一次熱血上臉,比剛才看到那些圖畫更羞臊,在王珏意欲抬頭看她時,迅速做出反應,抬起右手扣住他後腦,用力往自己身上按。
不想忙中又出錯,等他的臉落下來,衛戧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響,整個人再次僵成一截木頭樁子,好像被施加定身咒,連腦子都無法反應。
半晌後,王珏低啞的嗓音自衛戧胸口上傳過來:“這就是——哺乳?”
☆、入鄉隨俗
哎, 這孽障種子果然是魔鬼!
衛戧正要伸手推開王珏之際, 忽聞門口傳來抽氣聲, 轉頭看過去,就見瞪圓眼眼睛的芽珈, 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 一副撞見恐怖畫面驚慌不已的模樣。
兩人眼神一對上, 芽珈立馬把腦袋搖成撥浪鼓,細若蚊蠅地道歉從指縫間流瀉出來:“戧歌……對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