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戧牽起芽珈的手:“哦,那就走吧。”興致高漲的模樣。
翠娘帶他們搭乘的軌道車,比進來時那一輛大很多,衛戧特意數了一下座位,足有四十多個,車廂中間還有不少空地,有幾個人放著座位不坐,而是站在空地上,抓著從車頂吊下來的圓環穩住身形。
衛戧是要和芽珈坐一起的,而王珏也不肯讓步,於是翠娘帶他們坐在車廂末尾的長排座位上,看到翠娘要和他們坐一起,王珏又很不客氣的把芽珈塞到她旁邊了,搞得翠娘額角爆青筋。
一路沉默,到站後,衛戧看著車窗外燈火通明的廣場,聽著前所未聞的特殊音樂,再次感嘆:“真真嘆為觀止。”
翠娘起身:“止什麼止,接下來還有更叫你們拍案叫絕的呢,別磨蹭,趕緊下車。”
聞聽此言,衛戧立馬握住芽珈的手,起身跟上翠孃的腳步,王珏仍舊慢條斯理地殿後。
廣場上人頭攢動,比衛戧印象裡的燈會還要熱鬧,翠娘放慢腳步,與衛戧並排,邊走邊說:“鎏坡大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他一手籌建起來這處遠超這個時代先進的桃花源,他還知道許多稀奇古怪的故事,閑暇時便講給身邊人聽,他們又將這些故事記錄傳播開,後人又用各種形式將其演繹出來,譬如皮影、戲曲和話劇。”
衛戧覺得單憑自己的腦瓜子,已經裝不下這麼多知識,就朝芽珈使眼色,並唇語:“全部記下來。”芽珈乖順地點頭。
翠娘未留心到衛戧和芽珈的互動,她突然想起什麼:“雪海姐最好命,她是聽著鎏坡大人親口講的故事長大的,別說我們這些同齡的小姐們,就連李叔他們也都羨慕死。”噗嗤笑出聲,“還有人吶,明明都參加工作了,可還是想聽鎏坡大人講故事,就拿給雪海送東西當幌子,去到就不走……後來被他爹知道,拎著雞毛撣子追了他三條街,半個世紀城的居民都出來看熱鬧,後來他才不好意思再去了。”
☆、有傷風化
初見翠娘, 衛戧感覺這是一個直爽過頭, 稍顯尖銳的少女, 這會兒再看,又生出一種微妙的異樣感, 但衛戧並不十分擅長察言觀色, 無法具體描繪心中感受。
翠娘笑著回憶完, 神魂歸位,一眼對上三張茫然的臉, 怔了一怔, 接著擺擺手:“啊哈, 都是題外話, 不必記在心上。”抬手指向前方,“有舞臺劇, 今天上演的是《武松打虎》。”
衛戧繼續帶頭頂著無知臉, 歪著腦袋等翠娘下文。
翠娘微笑講解:“這一場的主要內容是講一百單八將裡的武松,有一回在一家叫三碗不過崗的酒店裡, 連飲十八碗,醉後不顧酒保阻攔,上到景陽岡,遭遇吊睛白額虎, 赤手空拳將其生生打死的故事。”
衛戧對如此好漢心生敬意, 摩拳擦掌想去結交,並向翠娘明確地表達出自己的意願,不想翠娘卻笑著說:“李逵, 李叔,也是‘水滸一百單八將’之一。”
半晌,衛戧擠出一句點評:“真乃人不可貌相。”
翠娘搖頭笑笑:“只是按照《水滸》人物取的名啊!”
衛戧:“誒?”
翠娘莞爾:“其實鎏坡大人也有不擅長的,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就是一個起名廢,然而收養了那麼多孩子,又不能‘哎’、‘你’、‘他’那麼胡叫啊,於是靈機一動,男嬰多半用名著人物,女嬰就選影視劇角色,哈,是不是覺得有點不靠譜?”
衛戧對姓名並沒有什麼執念,沒覺得怎樣。
翠娘邁開步子,朝著舞臺劇方向走去,嗓音放低了一些,倘若不是衛戧耳力過人,怕是翠娘接下來的話就被周遭的嘈雜給湮滅了:“我曾聽謝亦輝說,他小時候喜歡繞著他曾祖父打轉轉,他曾祖父臨終前偶爾有那麼一次,不知被什麼觸動,說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話。”
衛戧又開始低頭扒拉手指,旁邊王珏漫聲道:“謝濟,謝老。”
“哦哦。”衛戧尷尬笑笑。
翠娘兀自接續:“當時的謝亦輝並不能理解其中含義,後來長大成人再回想,覺得他祖父那段話的主要意思是說,鎏坡大人之所以給我們取那些名字,並不是隨意敷衍。”
衛戧順茬接話:“那是……”
翠娘仰頭看看天空:“身邊都是熟悉的人名和稱謂,有可能讓人生出一種還生活在回不去的故鄉裡的錯覺。”
衛戧:“……”
他們一行人走到舞臺前觀眾席間,因為這是一出老戲,前來觀看的多半都是新人,不算擁擠,衛戧牽著芽珈的手找到好位置,抬頭就看到武松騎在老虎身上,左手揪住虎頭皮,掄起右拳瞄著虎頭哐哐錘……直叫衛戧熱血沸騰,然而膽小的芽珈卻變得侷促起來,卻又因為遵守不拖累衛戧的誓言而努力剋制自己,像只遭遇獵鷹的呆毛兔,瑟瑟發抖。
衛戧察覺到了芽珈的惶恐,壓下沖上腦際的熱血,將一對眼珠子從舞臺上硬生生薅下來,轉頭去看翠娘:“還有別的麼?”
不知不覺站到王珏身邊的翠娘,聽了這話轉過頭來:“少年,打老虎不好看麼?”
衛戧尷尬笑道:“還行,但有沒有溫和一點的。”
翠娘看了一眼芽珈,心下了然,嘴上笑道:“那就去那邊皮影戲區看看,一般那邊的故事,都很適合小孩子看。”
衛戧道了謝,隨翠娘去到皮影戲區,這種表演形式,在境外已經出現,他們叫它“影子戲”,據傳其起源和帝王的深情有關——說是李夫人患病去世後,漢武帝憂思過重,方士李少翁偶得一法,以李夫人影像哄得龍顏大悅,遂成影子戲。
但被榨幹最後一點利用價值,死成一樁笑話的衛戧卻覺得這樣的“深情”很是諷刺,的確,漢武帝雄才大略,政績斐然,是載入史冊的盛世君王,但要誇他“深情”——金屋藏嬌的是哪個?想要立新歡為後,回頭丟給助他上位的原配一個“驕縱”名聲,可那位母憑子貴的衛子夫又得了什麼好下場?或許也只有像李夫人這種,在恰當的年華死去,才會被美人環繞的帝王象徵性的念念不忘一段時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