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裴讓送她的孔明鎖。
“女郎,主公遣老婢來找您去一趟。”
☆、拋頭露面
衛戧微微抬眼看了看畢恭畢敬侯在一旁的僕婦,莞爾失笑,心道這還真是位可塑之才,一夕不見,判若兩人!
聽到衛毅傳見,她也不急著起身,反而若無其事道:“敢問嬸子怎麼稱呼?”
僕婦低眉順眼道:“老婢夫家姓方。”看衛戧不急,她有些不安,又將前話重複一遍:“女郎,主公遣老婢來找您去一趟。”
去端茶果回來的姨婆聽見這話,立刻三步並做兩步快走過來,將捧著的託盤往衛戧軟榻旁的石桌上一撂,轉身就來扶衛戧起榻:“你爹總算來找你了,你這孩子怎麼還在這不緊不慢的,快去快回,第一次作為衛家的嫡女和即將過門的琅琊王妃出現在人前,肯定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臨了又補上幾句老生常談的嘮叨:“好好的一張臉,偏要抹上一層烏七八糟的東西,你那三師兄果然人如其名——滿肚子黑水,都不教你好的!回頭等我找到那破妝奩,一準跟你扔了!”
在姨婆的觀念裡,女兒家就該把自己妝點得貌美如花,然後嫁得如意郎君,傳宗接代,相夫教子……回頭想想,幸虧師父他老人家從不拿她當女孩來養!
衛戧沒心沒肺的虛應著姨婆的耳提面命,然後隨方嬸去到她父親的書齋。
推門而入,她繼母不在,屋裡只她父親一人,綸巾束發,素衣皂縧,如一介儒生,手握書卷坐於案旁,在她進門的同時,抬起頭看過來。
午後的溫暖陽光被鏤空的窗欞割裂,形成斑駁的暗影落在她父親身上,慢慢走近,愕然發現,原來那晚覺得意氣風發的父親鬢發已染霜花——前世她一直以為,父親的華發是被俘受辱所致。
他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她看,直到她輕咳一聲,開口喚他“父親”,他才回過神來,喃喃道:“只一雙眼睛與阿辛有幾分相似……”長嘆一聲:“可惜了!”
她的母親桓辛,曾是當之無愧的琅琊第一美女,她如今這副模樣,確實有些對不住母親的一世盛名,可舉凡見到她真容並認識她母親的,無不交口稱譽:此女容色更在其母之上!
話又說回來,就算她當真貌不驚人,又有什麼好可惜的呢?
先前回來的路上,窮極無聊瞎琢磨:在她葬身水底後,衛敏還活著,珠璣也沒死,司馬潤歡歡喜喜的迎娶了美麗賢淑,年紀小到可以做他女兒的虞舒為妃為後……但那已是隔世,所以有時候她會想,見到父親後,一定親口問問他,她的親娘對於他來說,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相濡以沫的妻子,還是相忘於歲月的踏腳?
“戧歌,當年你尚在母體內便髒中積毒,一出孃胎更是險些夭亡,幸得南公出手相助,這些年我始終不曾間斷與南公的書信往來,聽說你十分活潑,可是身子已經大好了?”
衛戧點頭:“師父和姨婆照顧得好,女兒徹底康複了,只可惜芽珈積毒太深,至今還需用藥吊著。”
她爹沉默半晌,才慢慢道:“這對我來說,已經算是意料之外的驚喜了。”苦笑一聲:“戧歌,我一次都沒去探望過你們姐妹,你會怨我心狠吧?”
衛戧搖頭:“父親公務繁忙,加之路途遙遠,是以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爹愣了一下,接著欣慰道:“你師父將你教得很好。”說完話,卻又極小聲的補了句:“我不去,其實是因為害怕……”頓了頓,釋然一笑:“不過現在好了,你們安然回府,我定會好好補償你們。”
衛戧乖順道:“多謝父親。”
接著便是一段堪稱漫長,相對無言的沉默。
看得出她爹有點躊躇,張了幾次嘴才終於發出聲音來:“戧歌,我找你過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衛戧的心跳加快,滿腦子想的都是:又謀又劃近仨月,總管守得雲開見月明!
但等了老半天她爹都沒接續,衛戧不由出聲催促:“父親,什麼事?”
她爹又盯著她看了老半天,才開口:“今晚我和你繼母會去月主祠為你們祈福。”
誒,搞錯了吧?
按理說,許她甜棗後,接下來不是應該拍過來極具傷害性的巴掌麼?反正他都撇下她們姐妹十幾年,還差那一天半宿的忽視?看他那難以啟齒的為難表情,想商量的絕不可能是這種不痛不癢的小事吧!
於是衛戧尤其貼心的搶白:“我明白,芽珈病了,外頭人多嘈雜,不適合她修養,還有可能傳染給姐姐和弟弟,今晚就不讓她去了,而她又離不開我,所以我會留下來陪著她。”
她爹被她搶得一愣一愣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其實家裡有幾輛車,把芽珈裹嚴點,分開坐就沒事了。”點點頭:“當然,你們一直住在山裡,一時間可能有點不適應這種嘈雜,所以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強你,再者,誠如你繼母所言,現在這種時期,你也不好出去拋頭露面。”
將近半個時辰的交談,她爹幾次三番欲言又止,一到關鍵就卡住,然後東拉西扯繞過去,直到她繼母派人來找她爹去換禮服,他父女二人才結束這時斷時續,痛苦而艱難的對話。
等衛戧推開西院東廂的房門,一眼對上盛裝打扮的芽珈,卸除偽裝,輕施粉黛,淡掃蛾眉的她,呈現出驚心的美麗:“這是?”
芽珈雙手提起繁複的裙擺,在她眼前轉個圈,並興沖沖道:“姨婆說……芽珈……和娘一樣好看!”
衛戧含笑點頭:“是啊,我的芽珈和娘一樣好看。”
芽珈放下裙擺,分別拉起衛戧雙手:“姨婆說……拜月神娘娘……給戧歌祈福!”
不等衛戧反應,姨婆捧著另一套奢華長裙匆匆走來:“戧歌,這是從你母親的嫁妝裡找出來的,你身量高,應該能穿。”
看看芽珈亮晶晶的眼睛,再看看姨婆幸福的表情,衛戧實在沒辦法開口說今晚哪也不去,想了想,她接過姨婆手上的長裙放到一邊,然後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姨婆,父親說我這個時期不好拋頭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