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暖坐在他面前哭著,仍是滿懷希望逃避道:“那一定是不準確的,我怎麼可能懷的是雙胎呢?明明就是個女兒,她來夢裡尋過我的,頭上還簪了一朵淺紫的小花兒……”
她非常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個女孩,做夢都夢見給她做小衣裳,梳頭發,帶著孩子一道出去郊遊,想想就很有童趣。那小女孩仰著頭瞧她,撲閃著大眼睛軟糯糯的叫娘親,那可真是心肝都能顫個不停。長大以後閨女亭亭玉立的,相個俊俏探花郎歸來,和和美美的一輩子。
反觀男孩有什麼好?
到時候還帶個兒媳婦歸來氣她,她可要傷心死了。
鬱暖腦袋裡想什麼,自然不可能說出來,而她已經開始想象自己擼起袖管面目猙獰斤斤計較開啟婆媳鬥爭,正常人一定難以與她有共鳴。
不但正常人不能想象,就是陛下也一時沒想到這茬。
畢竟,身為一個擔驚受怕的孕婦,鬱暖的情緒偶爾也十分敏感多變。
於是他溫和抵著阿暖的額頭,耐性誘導她:“男孩長大了能護著娘親,不也很好麼?嗯?”
作為婆媳倫理劇常年受眾,鬱暖抽噎著認真道:“長大了要護著他媳婦,不要娘親了,媳婦和娘親爭辯了,他幫著媳婦私底下罵娘親,他不想當雙面膠,娘還不想粘著他呢,可我十月懷胎容易麼我,生孩子多疼啊,疼死我算了……”說著悲從中來,竟然哭得快要避過氣去。
男人的眼睛暗了暗,捏著她的唇瓣道:“甚麼死不死的,成日不懂事,從前教育你的又忘了。”
他的手指微涼而修長,卻把她的唇都捏的像鴨子嘴巴,鬱暖睜大眼睛拍開他的手道:“您誰啊,我不記得您了,誰記得您從前嘮叨甚麼?”
鬱暖絮絮叨叨總結:“男孩都是來討債的,不喜歡不喜歡。”
縱使修養再好,陛下的面色也有點沉。
誰同她灌輸的這些想頭?
她自個兒只有那麼小,倒是想好怎麼討厭兒媳婦了?這得多少年以後的事體?倒是異想天開起來,滿臉凝重憂國憂民的樣子,實則腦瓜子裡頭想的皆是叫人哭笑不得的事兒,偏她還這樣認真。
一旁的大夫:“…………”脖子往後縮,盡量讓主子們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陛下不允許,他也不能爭辯。
可雙胎之事的確非是極端精準,但醫術到了一定境界,再加之觀測判斷,十有八九絕錯不了。
而且,說實話雙胎都是女兒的可能,並不比有個小太子要大。
鬱暖腦袋遲鈍的轉過彎來,才發現自己話太多了。
從知曉封山開始,她便猜到一些了,但現下這般縱著性又坦然,彷彿涓涓細流在血管中舒緩流淌,那樣日複一日的常態感,她自個兒也沒預料到的。
原本的滿腔怯意和逃避,竟然哭兩聲便跑沒了,現下只剩下一點羞恥和茫然。
她坐在桌案上,兩條腿晃蕩著擱在男人膝上,穿著繡鞋的腳纖巧玲瓏的,不安分的扭動著。
她偏著頭慢悠悠對他道:“我不認得您,真奇怪,為甚與你說那麼多話?我得走了。”
鬱暖說著,眼睛裡先頭便含著的一包淚水,嘩啦啦流下來,但杏眸中有些亮晶晶的。
大夫在一旁垂手候著,那可真是煎熬啊。
夫妻吵架,他這樣的外人卻受罪,從將來的婆媳倫理關系,扯到夫妻情誼,扯到重女輕男),甚至還包含幽怨的裝作互不相識,那可真是有些複雜。
說真的,他到現在還沒聽懂。
終於陛下想起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可退下,大夫如釋重負,趕緊行了禮兒,提著醫藥箱子往後退,卻聽陛下忙裡抽閑吩咐道:“治喉嚨的藥換一套,朕看她恢複的不好。”
鬱暖睜大眼睛,覺得自己受到了置疑。
恢複的不好,豈不是在說她公鴨嗓,特別難聽?
她說不上來自己甚個心情。
其實他也沒說甚麼,但她卻莫名一驚一乍的。
這話繞來繞去也能戳中自己的七寸。她彷彿,前些日子便害怕自己的聲音被某個人聽見。
雖然並不難聽,卻想把最美的一面都展示給他,最好最好。
除了在原本世界的事情,她真甚麼也不記得了,但以她對自己性情的瞭解,還有完全獨立清醒的認知,鬱暖這段時間一直在猜測,她或許忘了甚麼。
即便不記得了,但心懷的情感卻仍舊存於心竅,毫不能忘,卻彷彿沒了實質的寄託,而變得自我懷疑與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