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竹林中飄散著薄薄的霧氣,穿著素色衣裳的少女,裙擺逶迤在地,身段纖細而嬌弱,她一點點從白霧中走來,悠悠然抬頭,美眸含著楚楚悽切。
她漸漸含了淚,細弱道:“陛下,我真的……好怕……這裡的人都對我不好,我每天吃著糠菜,每日都被毒打,他們還要找牙婆發賣了我,要把我們的孩子送人作僕從……”
“您為甚,還是尋不到我?”
“您說過,整片疆土都是您所有,那為何——為何卻尋不到我的蹤跡——夫君。”
她眸光顫抖著,臉盤愈發瘦削,肚子卻鼓鼓的,似乎把全身的養分,都用以供養他們的孩子,而她自己已難以維系脆弱的生命。
她實在太柔弱了,甚麼都不懂得,更不會保護自己,纖細的手腕連匕首都握得顫顫巍巍。
沒有了他的庇護,在這個世道,他的小姑娘或許很早就成了枯骨碎肉。
少女的眼裡,忽然流下血淚,聲音有些沙啞,惶恐中帶著哭腔道:“陛下……我看不見東西了,我的眼睛也瞎了,為什麼啊……我好痛——”
他伸手,想把心愛的女人抱在懷裡,可少女卻隨風飄散,溶入了飄渺的濃霧裡,再也尋摸不到了。
皇帝緩緩睜開眼眸,大殿內空寂無人,彎月被黑雲籠罩,燭火緩慢泣著粘稠的紅淚,遠方稀薄的點點月色,落在他高挺的鼻樑和深邃的眼上,無端顯得有些漠然寂寥。
皇帝起身,披上一件沉灰的長袍,而不知何時起,他的右手多了一串佛珠,留著明黃的穗子,垂落在廣袖裡。他的面容更趨近於平和,似是任何事體都能從容以待。
男人對身後出現的高德海,淡淡吩咐:“召六部尚書。”
高德海恭敬應諾。
最近陛下一直忙於新政,反比好些年前剛登基,尚在少年時那會都忙些。陛下幾乎幾日幾夜不合眼,寡言少語的同時,愈發不近人情,但與從前的冷銳不同,現下陛下的確不大諷人,從前卻時不時能聽他把某些蠢鈍不自知的人,語氣寥寥諷刺到恨不得不曾出生。
現下也沒有了。
若有臣子愚鈍頑固,陛下也不過置之一笑,慢慢撚著佛珠,輕描淡寫把人幹晾在一旁罷了。
而現下不過寅時未至,說不得人都在睡夢中。
這已是常態,陛下認為,這是大臣們該做的事。
那就是,無可反駁的為臣本分了。
…………
鬱暖睜開眼,恍惚間,覺得大腦有些遲鈍。
夢中光怪陸離,她醒來後便甚麼都不記得了。
她扶著腰起身,便顫顫巍巍下地,正沉默著拿了白瓷水壺給自己倒茶,卻聽見外頭有人聲。
那是兩個異族打扮的侍女,頭頂圍著一圈金銀絲編織的長紗,淺綠色的裙角頗有垂墜感,帶著些漂亮的褶皺。這兩人歡歡喜喜進了屋裡,仍用外族俚語說著話,鬱暖聽不大懂她們在講甚麼,於是便自顧自吃著水。
兩個侍女說完了話,其中一個轉過臉來,眼窩有些深,看著鬱暖用尚且生澀的中原話道:“暖,方才公主還問起你,你今日覺得如何了?”
鬱暖捧著茶杯,對她彎彎眼角,輕輕點頭。
但她的喉嚨要溫養,故而並不常說話,於是另兩個侍女便又開始說笑起來,順便把鬱暖的早食帶給她。
她在幾日前,於一片暗色的原野上醒來,一眼望去世點點星火,這片草原看上去大到沒有邊界。
她的記憶尚且停留在現代,她與一個高中友人通宵逛街回家,脫了腳上的裸色紅底鞋隨手放置,便按著太陽xue昏昏沉沉上樓洗漱,接著倒頭便睡下。睡前還瞪著眼睛在備忘錄裡標註,提醒自己明天要去專櫃問自己的櫃姐拿包,那是她喜歡很久的黑金配色,錯過就沒有了。
然而一覺醒來,她便來了這個地方。
草原上的夜晚,溫差不小,她當時不知為何,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衣,在火光下更看不清衣裳上頭的紋路,但並不是她的衣服。從質地面料來看,更像是一件……睡衣。
鬱暖當時便有些茫然起來,這時一陣寒風刮來,她抱著手臂不知所措,只覺得渾身又麻又冷,腦袋幾乎不能轉了。
更可怕的是,在黑暗中,她摸到了自己的肚子。
於是……整個大腦便愈發遲鈍,心情甚至難以描述。
她什麼時候,肚子裡揣上了一個孩子?
還是說,她沒懷孕只是年紀輕輕啤酒肚了?這麼尷尬的嗎?
然而,肚裡孩子的奮力一蹬足,鮮明而柔軟的感覺,卻讓鬱暖回歸現實。
她抱著肚子瑟瑟發抖,這裡真的有個孩子。
土撥鼠瘋狂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