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箭頭紮入身體不會急忙召喚痛苦,但隨著他輕微掙紮,箭頭幾乎完全沒入。紮心削骨的疼痛包圍了燕彤。
額頭滲出點滴冷汗,順著稜角分明的下顎線滑落。眼神投射到燕王身上,見他無事,輕吐一口氣。
沒人會料到燕彤的捨命救人,他不過就是紈絝子弟,在所有人眼中不值分文。得虧是命運好,會投胎,才不至於餓死。燕彤的情意無人關心,他的抱負理想更是無人過問。
一個從來不受人重視的少年做出此舉,令人瞠目。
燕王反手扶住兒子快要滑落在地的身體。他漆黑的雙目沒有波動,可後背隱隱作痛,彷彿剛剛那一箭,真的打在他身上。目光又陰冷了幾分,這裡的人不會善罷甘休,今日既然已經撕破臉,那就必定不會收手。
自古君臣之間裂縫一旦出現,只有兩種結局,要麼換皇上,要麼處死大臣。可在此參與行動的,涵蓋上上下下多少世家宗族,他們底氣雄厚,人脈發達,就算能壓制,燕國未來的數十年無人可用,必定一蹶不振。
“把人給我全部拿下!”燕王下定決心,他就是要守住自己的皇位,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守在山上的兩只百人軍隊聽聞命令,立刻提刀而來。
“別礙事,下去。”秦月明手腕用力,將氣力運到手掌,朝神婆肩膀一推,瘦弱的肇事者被推出十幾米,腳尖踩在懸崖邊松動的土塊上。
神婆手中還端著銀碗,眼見自己要墜落深淵,她立刻舉起碗,將其中鮮血一飲而盡。足下輕移,失去重心的那順,她露出從容笑容,如同拿捏天地壽命的天神,不在乎人間生死。
眼見神婆墜落,燕王頭頂青筋蹦出,好不容易找到法子,如今最後的路都被斬斷。所有的煩惱如今就像繞不開的麻繩,哪怕是剪斷還是一團亂麻,令人煩心。
“父皇,收回成命吧,既然神婆都死了,為什麼還要和眾臣為敵。”燕彤每說一個字,就有血液往下滴。早已經不是規勸,這是拿命在請求。“父皇,只要您收回成命,他們還願意為您——穩定燕國江山”
燕王不言不語,血液砸穿寒冰,懸崖邊持劍少年甩出一句“行了!別再禍害天下蒼生。”騰躍而起,徑直跨越過十幾位侍衛肩膀,踩著利刃和空中飛揚的弓箭,如同蛟龍,不失威嚴莊重,也依舊靈巧的跨越到燕王身後。
他的動作逼迫正在抓人的侍衛全部停下,擔心再沖動,這小子直接砍了天子腦袋。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凡不怕就有千萬種勝利的可能。
白彥緊閉雙眼,她雖然看不到外面景象,可憑借聲音,能夠在腦海中完全繪製出畫面。輕捂嘴唇,這個時候出去不是明智之舉,可燕彤命在旦夕,秦月明也正準備痛下殺手,這是歷史的分水嶺,她必須參與,決不能缺席。
三步跨上外面大石頭,從狹小空間中鑽出,趁著夜色掩護混入外面雜亂的人群。
時至今日,秦月明終於能夠名正言順的報仇了,他不僅能以命抵命,還能讓這個高高在上的人身敗名裂,成為此後被一代代人淪為笑料大的庸君。
“群臣皆反這樣的結局,算不算是命運給我的禮物。你當年殺我們全家的時候,有沒有想到今天的慘劇。殺的人越多,違抗你的心也就更多,自作孽,不可活。”秦月明眼神中帶著前所未有的爽快,那是心願達成之時才會擁有的放鬆。從不喜歡殺人的他,卻在此刻為殺了一個人感到暢快。
燕彤依靠著父親的力氣,勉強站起。斑駁的眼淚順著面頰滑下,喉嚨中發出點點嗚咽,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昭示他狀態很不好,扯著生疼的嗓子。“我們好歹也算兄弟一場,我爹他什麼都沒有了,放他走吧。”
秦月明不說話,從心底,他根本不想放了這個罪人。更何況這是個皇帝,不除後患,未來肯定有危險,燕王但凡想要殺回來,誰都擋不住。
但是於情,燕彤好歹救過秦月明性命,他無以回報,若是再殺了和燕彤有血緣關系的父親,那秦月明不就也是沒心沒肺的禽獸。
就在他還在斟酌的時候,脖子一涼,竟然又有把利刃架上來。細小的毛孔收縮,身子跟著一顫,確實是分心了,忘記自己也是他們的敵人。
元將軍聲音從背後幽幽傳來“你就是狼煙國六皇子。”他語氣篤定不容置疑“小小年紀不學好,學著怎麼背叛自己的家國。皇上就是有罪,也不能死在叛徒手裡。”
“元將軍。”白彥聽聞此話,毫不猶豫站出一步。
“秀麗王。”聽聞此聲音,在場聰明人心裡都清楚的很。
“將軍容我說一句,秦月明背叛燕國實屬不得已,當年他年幼,皇上憑借一條無根據的預言就殺了他全家。六歲的孩子流離失所,若不是被紀狼帝收養,根本不可能活到今日。狼煙國對他有養育之恩,豈能不報。弒親之仇,又怎麼能放下。”
天下所有人都說秦月明是叛徒,可在千夫所指之時,也只有白彥冒著與眾人為敵,甚至被處死的危險站出來替他說話。秦月明鼻頭發酸,睫毛忽閃幾下,手中利劍偏離了幾分。
原本卸了力氣的手腕被白彥抓住。她側立二人身邊,一手抓著元將軍手腕,一手牽著秦月明手腕。
“走到這步。”她低下頭,再抬起掃視一圈每個人臉上複雜的表情,語氣堅定不容置疑。“你們都沒有退路了,歷史是為勝利者書寫的,今天如果死在這裡的是燕王,那明日史書上你們就是英雄。如果今日燕王活著出去,那明天家破人亡的就是諸位。”
白彥不想退縮,也絕對不能退縮,對上燕彤絕望的眼神,馬上轉頭重新和元將軍對峙。她在逼迫人們動手殺了燕王。燕王一死,今日之事無人知曉。良將還是良將,忠臣依舊是忠臣。
心裡無半點惻隱之心,若不是秦月明還控制手臂力量,現在長劍應該已經在白彥的推拿之下沒入燕王脖頸。
“最毒婦人心。”燕王冷哼,這就是自己看上的單純小姑娘,給了她榮華富貴,甚至是天下女人都不曾擁有的地位,如今她卻鼓吹豪門望族起義。
“皇上,說紅顏禍水的也是您,說最毒婦人心的也是您。我本是一小女孩,背不起這麼大的責任。時至今日,一切不都源自您濫殺無辜嗎?”
“彪形大漢因為打不過向陽公主就罵對手不守本分,滅國了就說妃子妖精轉世蠱惑聖上的心,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男子漢,掩蓋自己無能的本事確實一流。”
白彥抬起頭,右眼下方不知何時濺上一滴鮮血。順著細小絨毛暈開,宛若紅蓮,她神情孤高,在狠烈與清純之間轉換自如。見無人動作,索性當了這個千古罪人,握住秦月明的手背,趁著人驚訝未反應過來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