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九歲剛剛過的公主,突然愛玩的天性一夜之間消失,就像換了一個人,吵著鬧著要讀書。原本照看她長大的娘娘也是無可奈何,加上不是自己親生孩子,便直接上報給了皇上。
皇上不懂為什麼她想看書,但是既然想,也就不問緣由,手一揮吩咐道“落羽宮至今沒有人居住,那裡有皇宮中僅次於禦書房的最大藏書室。公主喜歡,日後那就是她的府邸了,找幾十個機靈能幹的宮女,再找一些宦官,日後好好伺候著公主起居。九歲也不小了,能獨立嘍。”
從此之後這落羽宮,就成了向陽公主的底盤。向陽公主剛剛走進這間書房,巡視了兩下,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學會的字,就對下面人說“把這些《女德》之類的書,全部一把火燒幹淨了,不要在出現在我的面前,要是留下一本,日後拿你們問話。”
“公主為什麼過的不好,她不是什麼都有嗎,所有人都寵著她,就算是落羽宮這樣的宮殿不過也是一句話的事情,就能攬入懷中。可以說是很幸運的了吧。”白彥實在搞不懂,居然有人認為公主過的不好。單單是那一張柔軟的床鋪,還有暗香盈餘的羽絨被,都夠白彥羨慕整整半輩子了。
“物質上的生活永遠都不會讓人真正快樂,公主從小就遠離自己父母雙親,這種苦痛,豈是一般人能夠經歷承受的。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不是擁有多少,而是一家人能夠在一起永不分離。”
“說的——有道理”白彥默默感慨。
向陽公主的人生像是精心雕刻出來的玉雕,細致到紋理,但是卻十分易碎,所有的花紋都是外表的裝飾,其中的脆弱常人也無法承受。對於捨得的人生,向陽得到萬般寵愛,但換回來的確實四面樹敵,終生孤寂的悲涼。
白彥搖搖頭,跟著老人繼續往下走去。
“我看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為什麼走路的時候一直低著頭,地上有什麼東西值得看?”老人突然問話,白彥“啊”了一聲。
為什麼一直低著頭,原來的白彥不是這樣的,只是現在自己滿臉長滿了疙瘩,就算用了公主給的藥,也塗了顏色較深,遮擋能力強的易容粉,但是疙疙瘩瘩,還是難看。
“不就是長點疙瘩,怎麼就,活不下去了。”老人再次的問話,讓白彥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只是接著低頭沉默往前走“反正不管長得好看的姑娘,還是長得難看的姑娘,都有一天,像我這樣皺皺巴巴。若是一個男人因為你長得好看才喜歡你,等你老了,還有更好看的姑娘供他喜歡呢。”
白彥覺得老人說的對,但是如果一個姑娘連臉都沒有了,還有什麼東西值得男子的喜歡。因為冠冕堂皇的好性格,還是待人接物的方式。無形的東西看上去更不靠譜,也不知道如何維護。
“你過來,我最近在修複一些書籍,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以後這種事情你來做。”
“好的。”白彥立刻應道,聽上去應該不是什麼難事。而且還比平時昨晚洗衣股有意義多了。
“那就好,把紙筆都取過來,給我寫幾個字,我看看你的字寫的如何!”
這麼一聽白彥是真的緊張了,自己的字寫的如何。那是非常的差,十分的差。想想當初秦月明看到自己寫的字,都忍不住捂嘴偷笑,更不要說現在還要拿給別人看。“奶奶,今天要不就算了,回去我再練練,然後寫給你看。”
剛說完話,後背就被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微微彎曲的後背在刺激之下挺直了,腦袋也順著抬高。
“有什麼好練得,書法這種東西,不練掉手上一層皮,都是見不得人的難看。看著你這雙手,洗衣做飯可以,肯定沒有長時間拿過筆,我能不知道你寫字寫的難看嗎?”
面對指責,白彥不吭聲了,既然知道她的字寫出來的不好看,那為什麼還要讓她抄書複刻這些珍貴的文字,豈不是在浪費時間。還是奶奶不喜歡自己,存心為難,讓自己出醜。
“過來,看你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練的不好,就在這裡練。”她從書架上隨手拿下來一本不薄的書,輕輕放在桌子上,然後重重拍了一下桌面。書差點跳起來,白彥也被嚇的後退一步。
“好好練,今天要是練不好,就不用吃飯了。反正估計你回去的時候那些小宮女也不會給你留飯。”
白彥現在可是人見人嫌棄的主,躲都來不及,難道還有人願意和她一起吃飯?只有老太太這裡說不定能給口飯吃,若是沒有,那也只好餓著。她手不自覺的放在自己已經癟了的肚子上,端端正正坐好。
“你自己不起來磨墨嗎?”
“我自己來,自己來。”和當初學習時候一樣,拿出一塊墨塊在硯臺中和上合適的水,一點點的研磨。
老人目不轉睛看著白彥的動作“做事情一點都不細致,你這個袖子是嫌棄太幹淨了,非要沾上一點墨水才高興?”
趕緊撩起自己袖子,繼續磨墨,手都顫抖了。原本看上去慈愛的老奶奶,突然一下子就變得如此嚴厲,讓她還真的是有點接受不了。
“慢慢來,先撫平紙張,然後再拿筆。”
下筆的第一個字寫的是書名《天工開物》,四個字,除了最後一個字的筆畫較多,其它的字都算不上複雜。一筆一劃書寫下來,沒有多大問題。心中默默唸叨著當時秦月明說過的話“寫字一定要橫平豎直,看上去要有一個字的筋骨。若是癱軟了,就著實不好看。”
“天”字寫下來,回頭悄悄看了一眼老人,正好對上視線,像是一隻被獵鷹看中的小白兔,慌忙回頭,趕緊動筆。但是墨水不爭氣順著筆尖掉落下來一滴,在宣紙上展開,完全就像這張紙的眼淚,一個抹不去的汙點。
老人揹著手看了一眼,靜靜的說“重新寫。”
一來二去就是十幾張字,根本沒有一張能入老人的臉。臉色越來越陰沉,耐不住白彥這麼折騰一天,席地而坐在白彥身邊“別寫了,這麼寫下去永遠都是這難看的模樣,倒是還不如三歲的孩童做的好。”
這麼說來真的有點慚愧,白彥聽到,頭埋得更深,眼睛連書架都看不到,只有地面還在視野中。
“給你看看公主寫的字。”老人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攤開在白彥面前。